柳鸣九回忆钱钟书,说在大楼门口遇到,钱先生总是面带微笑,点一点头,侧身让对方先走,不管先来后到,不管熟识与否,也不管是否是后生晚辈。
这是一种优雅。这种优雅在有教养的前辈中十分普遍。同学生交往,他们总是谦和容让,即便冒失者有些语言冲撞,也不曾见他们疾言厉色,更不要说动手动脚把学生扭送校方了。
今之学者,小有名气,便高视阔步、神气活现、毫无礼让。冲门而出,见者躲闪;入室喧哗,闻者避席。这看起来是名流的不羁,实则是暴发小人的粗鄙。
政府官员,西服革履,俨然“领导”,但满嘴粗口,不以为耻:“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谁耽误我一阵子,我就耽误他一辈子”。竟似全无文化。
如果那人犯法,裁断自有法律;如果那人失德,评判自有公论。公共权力,社会之公器,官员只能依法行使,岂能凭一己之好恶,图个人之报复?看似快人快语,实则毫无政治理念。此类语言出诸市井,如《水浒传》中牛二之流,不足为奇,出自政府官员,则正是官场粗鄙化之一例。
暴力膨胀,养成了一代人行为、言语的粗鄙。更可怕的是心灵的粗鄙化。社会秩序的紊乱、纲纪的颓败,使各种正常社会中上不得台面的行为都能像模像样地登台表演,而各种过去只能隐蔽操作的阴谋诡计,这时都堂而皇之地抛头露面。这些卑劣行为的风行,使一代人的心灵受到污染,以为这些才是立足社会、飞黄腾达的诀要。而这种立身行事的方式,其影响又何止一代。
几十年粗鄙化的改造,要恢复那份优雅,恐怕要双倍的时间,这就是粗鄙化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