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蚂蚁从生下来就沿着一棵树往上爬,在顺利的爬了一段之后,它会开始面临许多枝杈形成的选择……如果一直选对了,它会爬到最高处——假设那是它的目标。一般来说到达最高处的并不多,有的蚂蚁生下来就在树顶,也有的蚂蚁凭借运气和能力也爬了上去,更多的蚂蚁在半路选择了一个树杈爬走了。如果你用心在想象这个画面,会发现这个比喻的合理之处。蚂蚁面临第一个分叉的时候,它最年轻,没有经验,缺乏判断能力,但是要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
代助和三千代却无法说服自己在年轻时做出的选择是对的,他们曾经认为自己的选择没什么错,并且打算抱憾度日,直到三年后重逢……
《其后》里说的这点事儿,在时下的电影里面连10分钟都占不上,几个镜头就交代利索了。但是《其后》只说了这点事儿,悲喜都在情理中,没有意料之外发生。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是那间房子里应该有的人,看着看着,就会走进去,和他们共同度过。
长井代助是个游离于社会生活之外的闲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家人对朋友来说,他是这个世上多余的人。有他也不多,没了他也不少,倘若他真的因为心脏病突然去世,也无非惹出几声感叹。一直到在旅馆回头与三千代对视了一眼,他的生活从那时起才有了血色,命运也自此改变。爱情是不可抵抗的。也正因为代助对生活的无望态度,所以才能为了和三千代在一起而不顾一切,倘若他事业有成或仕途坦荡,颇多羁绊,那三千代不过是偶尔一想罢了。代助和三千代彼此是人海中唯一能寻求的温暖,绝望中突现的欣喜,暗藏着任谁都拦不住的气势。
《其后》的画面、情节仿佛工笔画,娴静细腻,静止的,连眼神都是画在洁白挺韧的宣纸上,在桥上、在雨中用了停格,时光流逝中追忆的美好,无力挽留的叹息。代助和三千代的感情,则仿佛水墨画,皴皴染染氤氲开来,墨色越是淡的地方越显情意。
日本千元钞票上是夏目漱石的头像,《其后》是夏目漱石爱情三部曲之一。代助的扮演者松田优作盛年早逝,1989年因膀胱癌去世,才39岁。在得知患了绝症之后,他接了很多片子,以赚钱留给妻小。他很少有生活照,都是剧照。一家子都是演员,太太是演员,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都是演员,大儿子松田龙平少年出道,风评颇高。
扮演平冈次郎的小林薰后来出演《导盲犬小Q》;扮演代助激进朋友的是尾形一成,著名舞台剧演员,单人剧鼻祖;代助父亲是笠智众,演的顺手拈来;导演森田芳光嘛,估计说《失乐园》大概有些人会知道。一部电影是不是好电影,在于无用的细节,无用的人物,比如尾形一成的角色,比如侄女小缝,比如吃饭时的模仿者,比如那只羊,比如在妓院的舞蹈——松田优作那几个动作真是好看,比如光怪陆离的电车。现在要拍出这样细腻的电影,就算是在日本怕也是很难了。
我并不认为代助和三千代以后的生活会多么顺利,但是他们是幸福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幸福,这样的珍惜又有几人能懂得。三千代会在几年后早逝吧,而松田优作真的在4年后去世。戏里戏外,台上台下,生死两茫茫。
■文/哥舒夜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