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走穴生涯

安娜和王贵曾经认真检讨过花销的细节。首先菜是不能省的，这点上安娜和王贵出奇地统一。安娜也许心里并不怎么爱王贵，却绝对不能忍受这个男人吃亏，何况孩子们也在长身体。

其次，孩子的教育不能省。王贵和安娜在孩子的教育上很舍得下本钱投资。每年年初，一到订书报杂志的时候，王贵都直接问邮局要书刊杂志一览表，任我在上面打钩。回回结算，都是上百的书报订阅费，那可是王贵和安娜一个多月的工资！

安娜跟着我沾光，常把《收获》、《译林》这样的杂志塞进我的书单里。孩子见风长，常常是春季买的衣服，到秋季就盖不住胳膊腿儿了。算来算去，就只有把大人的服装津贴砍了。安娜突然注意到王贵的中山装领口都磨烂了，袖口也磨得发白。该给王贵添件儿正经衣服了，他要上讲台的，安娜心想。得，不但没削减开支，又多一大项。

“安娜，这样不行。节流不是办法，得开源。不然怎么都不够花的。”王贵考虑了很久做出了决定。

“怎么开？我们都拿死工资，从哪里开？”安娜一筹莫展。

“我去代课，这样就有外快了。”王贵开始了他的走穴生涯。

起先王贵只知道吃窝边草。系里规定的教师工作量是每周十节课，超课时部分付报酬，每课时一块五。王贵每多上四节课，就等于多出了全家的牛奶。王贵一站就是一天，幸好年轻身体壮。有钱进口袋，女儿有蛋糕吃，儿子有画片玩。想到这里王贵累也累得开心。王贵并不满足，他还把地盘扩大到外校，扩大到社会。当时正掀起职大电大学习热潮，各种资格考试一期接一期。王贵凭着通过率高的好口碑，在外面代课竟然赚到两块五一课时。请王贵上课的单位排长队。王贵骑着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满城翻飞，真正为这个家做到了披星戴月。

王贵课多的时候，曾经全靠胖大海泡茶发音，有时候喉咙沙哑到需要用手势讲课。每天半夜，他一踏进家门，就瘫倒在床上，鞋都不脱就歪头睡去。安娜只在王贵沉沉的呼吸中悄悄展现她的温柔：替王贵脱了鞋，擦了脚，挪好位置。关灯前，很仔细地端详一下王贵，有时候甚至偷偷亲一下。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安娜开始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常常引起自己的关切和爱怜。安娜拒绝承认爱上了王贵这个乡巴佬。即便是刚对王贵温柔体贴过，也转脸就说：“养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还有感情呢！”

每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是安娜的收获季节。王贵会隔三差五地揣着一叠票子回来，塞到安娜手里：“数数。”

安娜是会计，数钱很麻利。

“再数一遍。”

“不会错的。”

“我就是喜欢看你数钱的样子，那样认真，像个小傻子。”

安娜嗔怒地拍王贵的脑门儿，“好啊！你也敢嘲笑我！”王贵这时候才觉得心满意足。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