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科 图/范远志
没有夜生活,不泡吧、不KTV
每天早起,在最热的时候做健身,不开空调
业务繁忙,手机好似一刻不停,却说,“除了记者,没有人会和我像这样聊天”
刚说自己“懒得去痛苦”,随后说自己“享受痛苦是创作的滋养”
脑子里一直不停高速转动,连做梦都在想段子,甚至把自己给“梦醒了”
说着“这样是很累,但累得你活该。吃这碗饭,不想累你就下来呗”
他的小眼睛是招牌,有种狡黠的聪慧和精明,却也有种来者皆拒的防备感
他是个矛盾体,人群之中和人群之外,他做着“一样却又不同”的自己——
“我从来不收藏书画,我觉得是挺俗气的事情。”
长沙。39℃。同升湖别墅区。绿荫的遮阳棚,木架子下窜出两只大狗,在紧闭的铁门后咆哮。
坐驾奥迪A4停在院内。门铃按了几次,请来做饭、打扫的阿姨出房门问询,将狗带离拴好。
大兵正在忙着讲电话,抽空从房内探出一半身子,示意我们进屋内谈。
入户换拖鞋,常有客人来的样子,备了几双凉拖鞋,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大兵走在前面,有客人来,才打开屋内的空调,期间很繁忙,一直不断有不同的人打电话来,饭局,应酬,推不掉,理还乱。
“我喜欢四季过成四季的样子。比如夏天,长沙很热,过日子就得享受热,热才是夏天的感觉。一天到晚总在空调房里,感觉不到热,不出汗,我觉得不自然,容易生病。”大兵气定神闲的看着汗流浃背的我们,笑着说,“夏天每天最热的时候我会在露台跑步机上跑步,就为了出汗。”穿着简单白T恤,蓝色短裤,居家拖鞋的大兵随即坐在了沙发上,很自然的把腿盘起来,“每天我都会打坐半小时,静修,冥思。只要有空的话。”
『房内,墙壁上挂着大幅国画,画的是葡萄成熟时;墙角摆着红瓷花瓶,一副蓝色哑铃躺在地板上,干净,没有灰;另一角摆的是装饰性国际象棋,欧式的小干花;小茶几上有一副简牍饰品,刻的是大悲咒……』
“我从来不收藏书画作品,我要是动了心思去收名人字画,赖也能赖到不少。像李立老师,说喜欢看我的相声,要给我刻个章子,我当时回绝了,说‘我还年轻,用不着这个’,现在真是后悔死了。不过后来我还是从李立老师那里赖了幅画来。”大兵一说到这,眯缝眼便露出狡黠的滑头神色,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时候的他,才有点像平时大众眼里耳熟能详的“笑星”。
他一边说话,一边示意我们不要拍他打坐的模样,“别拍我打坐,免得像装神弄鬼。”顿了顿,他把两个靠垫都压在了屁股下,尽可能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很多人总觉得物质是实在的,字啊,画啊,摸得着看得见的就值钱。其实不是,物质跟思想比,都是虚的。脑袋里的东西才是真正值钱的。就像我总觉得下一个作品会更好,书画家也是一样,下一幅书画会更好。所以我不收藏,我觉得收藏是个挺俗气的事儿。”
“我不在意非议,我就怕没人议论。”
已经41岁的他,和几年前的媒体公众形象有些不同。似乎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嘴上跑马,乖张轻狂,没遮没拦的“化生子”。想把一些话说得尽可能圆满,以“我从来不评价别人”作为万金油挡箭牌。他似乎“懂事”了不少。
“四十不惑”的大兵,回忆起一路走来的好评与非议,说,“其实我这一路走得挺顺。顺利并不是指没有吃过苦没有受过累没有挨过骂,而是一路来都过得很明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努力,而后就真的得到了。我不在意非议,我只怕没人议论。人常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我觉得不是,小人是没法防的,我不怕得罪小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搭理。你搭理了,就伤害了自己,不搭理,受伤的是小人。”
很多人对大兵的印象就是“野路子”,“歌厅出身”,“说荤段子出名”,但其实大兵的履历表挺科班:长沙市一中毕业后考入湖南师范大学音乐系,随后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炮兵部队政治部演出队工作,做过长沙人民广播电台的DJ,当过一年待业青年,为了攒钱买一部24寸彩电开始在歌厅跑场,没想到靠一张嘴皮子为他赢得的远超过预期。
上过春晚,名气开始影响湖南省之外,一度不想再回歌厅,想一心发展相声剧场的大兵,带出了个“笑工厂”之后,把剧场留给了那帮80后的年轻人,而自己又开始回到歌厅。“只要有空,我每天都会去琴岛表演。再回歌厅是我权衡很久之后做出的决定。我觉得站得高,要立得稳,扎得深,想做人民的艺术家,还是得回到人民群众中去。现在我主要是在忙外地演出,我的名气在省外比在省内大,这也是很多人说的墙内开花墙外香。以前我写相声,靠的是量,得混饭吃啊,现在我可以不写,要写就要写让自己有满足感的,写出来让自己特得意的作品,我现在得靠质取胜。以前我一个月能写10个段子,现在我1年能写2个段子就不错了,每个段子都是我的世界观的一次改变、提升、转化,1年能有2次已经非常不错了。”
但是,作为娱乐之都长沙夜生活的笑料贡献者,大兵却称:“我不喜欢‘夜生活’这个字眼,我没有‘夜生活’。我从来不去卡拉OK唱那些个口水歌,我学音乐出身的,看不上那些。我喜欢听帕瓦罗蒂、交响乐,古典的东西,还听迈克·杰克逊,我觉得迈克·杰克逊才是流行乐中的经典。我也不泡吧,以前烟啊酒啊都来得,现在戒了。每天晚上我都在表演,工作到11点,回来就睡觉。我的生活都在白天,起床起得很早。”
“不愿受这累就别赚这个钱。受不了你下来,多少人盯着,累死都愿意。”
采访过程中,大兵的手机一直不停的在响,他不断的说着对不起,熟练地回着短信,嘴里还念叨着“这短信得回,不然怕得罪人。”最终还是拨了个电话:“卫星啊,帮我去招呼下X爷,账记在公司上。我这正跟名记聊天呐,晚点过去。”那头不依不饶,大兵便答:“我待会过去。不要等我。我跟名记聊天你吃啥醋啊。我说了,待会过去。不要等我。”末了挂掉电话,摇摇头说,“没办法。谁叫你吃的是这碗饭呢,忙死累死应酬死是你活该,受不了你下来,你不干,多少人盯着,累死都愿意。不愿受这累就别赚这个钱!人总是有欲望的,赚了一百万就想赚两百万,能不累么?”
便是这样,手机仍旧上演“夺命连环扩”,业务繁忙的大兵最终选择了,“让它响去吧。除了记者,还有谁会来跟我聊价值观世界观的问题呢。”言谈间有难得一见的落寞。
“是朋友,也不会聊这些吗?”我问。大兵把自己斜躺进沙发里,双手枕着头,摇了摇,“不会。这年头,你跟朋友说你孤独?说你恐惧?说你想通过相声来表达自己的世界观?谁不孤独,谁不恐惧,谁对你的价值观感兴趣?”
“那你最怕的是什么?”
大兵想了想,说,“我最怕的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我有时候想,现在要是忽然偏瘫了,动不了,不能在站在舞台上了,想去哪儿都不行了,那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人都是有不安全感的,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说不定哪天你就下来了,你什么都不是了。”
正说话间,肉嘟嘟的小松狮犬跑了过来,拼命摇着尾巴,我于是问:“有人说养猫的人喜欢付出爱,养狗的人喜欢得到爱。你养德牧和拉布拉多犬,还有小松狮犬。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小松狮犬蹭着大兵的腿,吐着舌头,撒娇,大兵笑着摸摸它,说:“小时候我养过一只猫,花了很多心思。后来那猫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现在这院子大,就弄了两大狗看家。松狮是我女儿的。我的德牧叫天虎,还专门送去训练学校学过一些把戏。我喜欢狗的忠诚,家里都是我带狗出去溜达。但我已经忙得很久都没空搭理它们了。”
壹周会餐厅
Q 我看你桌子上摆着悼念季羡林的书,平时你爱看什么类型的书?
A 我看书主要是两类,一类是小说,畅销的、外国的、中国的都看,从小说里找灵感;另一类就是理论书,什么方面的都有,文学、哲学、史学,看得很杂。最近我在重读《毛泽东选集》,年轻的时候我叛逆,不喜欢读这些经典的东西,念书的时候特别不喜欢鲁迅,越是被灌输要读什么就越排斥什么。现在有了一些经历,年纪,读懂了文学,再回头去看毛选、鲁迅,才能读出他们的好处来。近来我还在读尼采的东西,觉得真不错,很有激情,有点意思。
Q 你说你的理想是做 “人民的艺术家”,怎么定义这个称谓?
A 我定义的“人民的”有三个要素,第一,服务于人民大众的,这个大众不是指某个特定群体,比如什么草根啊,精英啊,白领啊,都不是,而是普罗大众。我说的相声从来不是只有男的可以去听或者只有女的可以听,这就是我不喜欢做电视节目的一个原因。电视总是强调你这个节目收视群体是20岁到35岁啊,你就得多偏向这个群体啦。我觉得这么想,这个东西就不能长久的火下去。人跟人是不分群体的,只是活法不一样,说相声的要是觉着人跟人不一样,自己跟别人不一样,那相声就没法儿说了;第二,以人民的利益为前提,你的价值观不要违背人民的利益,但不要媚俗,也不要庸俗,庸俗是被动的,媚俗是主动的,文化人去干媚俗的事儿特别恐怖;第三,永远活在人民群众中,你不能闭关,把自己与世隔绝了,你连窗户外头一棵树还在不在那儿都不知道,还想怎么说生活呢?
Q 许多人觉得你这人圆滑,说话挺假的,你怎么看?
A 我觉得每个人其实都生活在自己的误区当中,你不能要求别人按照你的方式去生活。所以任何事情都是绝对相对的。就像孔子要去鲁国,路上遇到几个流氓,威胁他,如果去鲁国就要捅死他。孔子答应了流氓,说打死自己也不去鲁国。流氓心满意足走了。孔子立马就去了鲁国。孔子的弟子就问了,您是个圣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孔子就说了,那得看跟谁说啊!其实就是这个道理,看人说话。我觉得我自己就是太直了,太不圆滑了,所以经常得罪人,得罪很多人。我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只是出于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的目的,有时候说话有所保留。
Q 你是妻管严吗?能谈谈你的妻子和女儿?
A 我是妻管严,没关系,人人都知道。我结婚十几年了,跟我爱人感情一直非常好。虽然也会觉得彼此烦,但正因为烦才会觉得对方不能缺少。爱情是我生活中所有情绪的慰藉,没有朋友我的日子过得下去,但是没有爱情我受不了。真爱这个东西,是你信就有,不信就错失的东西。我相信人人都有真爱,只是有些人产生了怀疑,这一怀疑,真爱就擦肩而过了。我爱人是个非常有商业天赋的人,大概是有家族传统基因。我爱人小时候,她爸爸买了袋火焙鱼,她妈妈觉得不好吃,两人就跟那儿开始吵。我爱人就直接把一袋子拿到农贸市场去,拆成一小包一小包的卖了,卖完了一数,还赚了。现在我爱人做一些商业上的投资,股票,房地产这些,尤其是房地产,她嗅觉特别灵敏,做得很不错。像我这套别墅,6年前买的时候230万,现在要是转手,800万立马就有人定了。我很没有投资天赋,所以除了相声,我不干专业之外的事。我女儿14岁了,我现在特别不能理解的是她居然没有人生目标,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我很忧虑这个事情。像我是没法想象没有人生目标的活法是怎么活的。这个暑假我打算要我女儿一个月别的什么也不干,就给我想清楚,她以后到底要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真的特别操心这个。
Q 如果你是记者,采访大兵,你会问三个什么问题?你怎么回答这三个问题?
A 第一个问题,我会问“你的痛苦是什么?”我的痛苦就是不能达到艺术追求上的随心所欲,我的天赋、时间、经历还达不到我理想的那个程度,这让我很痛苦。第二个问题我就问:“你怎么摆脱痛苦?”其实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因为我一直在找寻答案的过程中。而且痛苦对于艺术来说是一种滋养,痛苦促使人创作。至于第三个问题,其实我特别想你们问我我的艺术观是什么。但这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非要我用一句话说清楚了,大概只能说,我觉得“艺术就是人类精神需求的一种游戏方式”。
Q 如果明天你将死去,你会给自己写一句怎样的墓志铭?
A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我想想。就写个“人民的艺术家”?太装B了?那……就写个“我终于躺这来了,不再烦你们了。”?显得太惨了点?那……就写个“我还没玩够呐!”吧。
□大兵的长沙生活地图
吃:“天湘阁,在长岭那块儿,吃邵阳土菜的地方,味道不错,经常去。如果在广电那块儿,我就去八爷土菜馆,家常菜,我以前经常帮八爷弄点快女入场券什么的,跟他关系比较好,常去吃。”
穿:“我一般不在长沙买东西。我去香港买。我喜欢的品牌是VASTO,一个意大利的牌子,我穿这个牌子的西装十年了,觉得这个牌子的西装比较适合我。”
玩:“高尔夫球?买了套装备打过一阵子,后来不玩了,觉得那不是咱劳动人民玩的。琴岛歌厅、湘江剧场,算不算我在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