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湘市第九中学 周雪凤

　　中秋的滋味，是月饼的滋味。记忆里的月饼包装得极朴素，厚厚的牛皮纸，外面系着一道细细的麻绳，透出些油渍来，像藏着甜蜜的心事。母亲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放在桌上，那油香便丝丝缕缕地散在空气里，引得我们小孩围着桌子打转。

　　分月饼是十分郑重的一件事。母亲解开麻绳，摊开油纸，一个浑圆的月饼便露了出来，饼面上印着精细花纹，边缘微裂，露出里面深色的五仁馅儿，青红丝、冰糖块、核桃仁、瓜子仁、芝麻，紧紧抱团。刀切开时酥皮“簌簌”碎裂，更浓的香气便喷涌而出。

　　月饼每人得一牙，我们总舍不得立刻吃完，先舔那酥软的皮，再小口咬馅，让那些甜的、香的、脆的、软的滋味，在口腔里慢慢地融合，久久不散。

　　吃过月饼，将院子里的那张藤椅、几个小凳摆好，一家人移步院中，真正的赏月便开始了。老旧泥地上，凤仙花在夜色里凝成墨绿色的影子。靛蓝色天幕上，月亮像一枚新拭过的银盘，清辉洒下来，万物都轮廓分明。父亲会指着月亮，说些“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老故事，我们其实早已听过无数遍，但在这月光下，伴着晚风中凉丝丝的草木气息，总觉得新鲜。母亲坐在一旁，月光照着她的侧脸，柔和而安详。那时的月亮，仿佛离得特别近，近得能看见上面朦胧的阴影，让人觉着，那广寒宫里的寂寞，也似乎带着一丝人间的温情。

　　许多年过去了。如今的中秋，月饼的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冰皮的、流心的、奶黄的，包装也极尽精美。我尝过许多，但不知怎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饼皮太过规整，缺少了手工的拙趣；那馅料太过细腻，失却了果仁的颗粒感与咀嚼的实在；那甜味也太过纯粹，不像从前，那甜里仿佛还掺着些微的生活的粗粝。

　　我怀念的，哪里单单是那一块月饼的滋味呢？我怀念的，是分到手中一小牙时满心的珍惜，是院子里清亮的月光和父母还未斑白的鬓角。那滋味，是团圆，是安宁，是贫瘠岁月里被放大了的、一点一滴的甜蜜。而今，月饼可以随时买来吃，月亮也依旧年年圆满，只是当年那个在月下听故事的孩子，已走得太远，再也回不去那个小小的院落里了。

　　中秋的滋味，原是乡愁的滋味。它不在舌尖上，而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