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市成章实验中学 李玉辉

　　关于父亲在老家的记忆，总绕不开那根桑木扁担。

　　这世间，桑木很多，但能做扁担的桑木却是少之又少。太嫩的木芯松脆，老木又多疤结扭曲，十棵桑木里难挑出一根能担起重任的料。

　　但木匠父亲却遇上了这么一根上好的桑木。父亲拿回家的那天，正下过那个初夏里的第一阵雨，雨后的彩虹几乎与兴高采烈的父亲一同出现在我们面前。父亲扬了扬手中的一根木头，说，看，一根上好的桑木！略停了一下又说，我要用它做一根世上最好的扁担！

　　当天晚上，父亲就在柴房里叮叮当当地忙开了，那一夜的柴房，汗水与木屑一同飘落纷纷。

　　当第二天早上，一根洁白如玉，木质细腻的扁担静静地卧在桌上时，我们都有了瞠目结舌的惊奇姿态。光鲜的桑木扁担，双眼布满血丝却依然容光焕发的父亲，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凡·高与向日葵。

　　循着记忆逶迤前行，一切有关桑木扁担的画面渐次展开。

　　迎着朝阳，父亲用桑木扁担挑着工具，一路哼着小曲眯醉着眼睛向着主顾家进发了。

　　父亲用桑木扁担挑着两个箩筐，一头坐着手舞足蹈的我，一头坐着惊叫连连的姐姐，父亲微微笑着，桑木扁担则暗香浮动。

　　在某个村口，父亲抽出桑木扁担横空一指，父亲面前来势汹汹的几只狗不敢再贸然前进一步，对峙一番后，双方毫发无损地相继离去。

　　月色皎洁的闲适晚上，父亲坐在屋前的空地上小酌，三杯两盏淡酒下肚后，回头瞅一眼立在门边的桑木扁担，明亮的月光下，桑木扁担洁白如玉。

　　面对来客，父亲总要先亮出桑木扁担，总要炫耀一番地介绍说，这是桑木的。

　　对于询问来历的，父亲必说出那几句重复了千百次的话语，这桑木啊，是那天回家途中偶遇的，当时经过一座山，突然看到一棵树，周身都被青烟笼罩着，就是这棵了。

　　……

　　父亲的桑木扁担，就这样众人皆知。父亲的桑木扁担，从此与他形影不离。但它终究还是离去了。

　　搬离老家十几年了，每次家人们一起回忆往事的时候，父亲都要念叨一下他的桑木扁担，每念及此，父亲的思绪都要呆呆地停上很久。我知道，父亲的心，一定早已飞到了老家。尽管老家如今已是断瓦残垣，但一定还有一根扁担，永远静静地立在那里，光鲜如玉，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