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市南雅中学高1306班  曹治

    记得是一个周末的晚上,父亲来看我。

    我看见他时，他正从远处，从校园路旁枝叶间撒下的灯影里走来，背景是广袤的夜。那一瞬间我竟有这个男人能顶天立地的感觉。可不多时，又觉得有点好笑。不知为何，他在我的印象里永远这么 “二”。

    到了他也看见我的时候，硬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眯着老花眼睛,很潇洒地朝我挥手，这使人愈发感到有趣。我们在学校食堂就餐。点菜时我点了最爱吃的，他一直在我身后默不作声，我回头问他要什么？他不假思索，说：“和你的一样。”

    就这样，我俩手里端着一样的菜，找了一个人不多的地方坐下，吃饭。说吃饭，真是一点都不差，他坐下来就认真用餐。这样倒也好，好过妈妈平日里没完没了的啰嗦。我叹了口气，便开始专心对付眼前的美食。然而没过多久便感觉有人盯着我，一抬头，发现是他，他眼神似乎有些游离。“怎么了？”我问。他一愣，摇摇头，继续咽饭。这时，我突然觉得有些渴，就起身向卖水果的窗口要了两块哈密瓜。

    记得在很久以前，想买到新鲜的哈蜜瓜还真不容易。第一次吃是三岁左右了，那香甜的味道和脆嫩的口感至今难忘，又依稀记起来，似乎是他出差时为我带的。

    提着水果走回餐桌旁，见他还在咀嚼食物，我便加快脚步走回座位。他没有看我一眼，正如我也没有招呼一声。默默地将哈密瓜推向他，他终于抬头看我，吞下嘴里的饭：“儿子长大了。”听见这话，我又乐了，在家里做了那么多不说什么，现在不过顺手带了份水果却倒是发出这样的感叹。

    我一时间有些尴尬，干脆顺势佯装看表。一看居然与朋友所约定的时间已相差不远了，连忙催促。不知为何，这时舌尖仿佛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弥漫，眼前的画面与记忆里本该永不见天日的某一片渐渐重叠。那还是小学时他送我上学，而如今，我俩的位置似乎调了过来，是我长大了而他老了吗？只是，当初他是为了我而催我；如今，我是为了我而催他。

    莫名的愧疚便如蚁群将我团团包裹，挣扎是徒劳的，不在意亦是徒劳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安静地慢慢地在他后面跟着，希望能补偿些什么，然而我知道，这仍旧是徒劳的。

    同他道别，站在教室走廊上，看见他的背影在校园的路灯下行走，周身都蒙着一层淡淡的光。不多时，他走进了路灯照不到的夜，那里的天是那样黑，仿佛他融入了暮色里，消失了。我焦急地向前探望，他又突然出现，再次走在了路灯的光亮里。

    路灯不止一盏，黑暗也不止一片。他就这样背向我走着，一会儿披着耀眼的光，一会儿又无迹可寻，闪闪烁烁。 我想起一句话：“头上的星星，有时你看得见，有时你看不见。但不管你看不看得见，它始终都在那里。”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朋友说来不了了。

    我默默挂断，再看时，那闪闪烁烁的星星已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