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诚龙
隔着时空遐想,若我,或会喜欢听林语堂的课,却不太敢让林教授给我打分数。林教授给学生打分数,据说不阅卷的,只相面。老人家每至期末,拿了一本花名册,叫一个名字,便让这人站起来。
据说林语堂相面给人打分,蛮准确的。林教授的学生都这么说,这就让我恐惧了——万一得了低分,岂不等于人生都定了性。
像我这样,经常逃课的,经常迟到的,经常大白天在寝室里呼呼睡大觉的……去做黄侃教授的门生,最是解意。黄教授讲课,以幽默著称;到了期末考试,黄教授不阅考试卷子,也不打分数。
只是特立独行而如黄侃者,也抗不住教育体制,中央大学教务处风刀霜剑严相逼,非弄分数不可,黄教授只好妥协:大半打八十,小半打70。
黄教授后来教《说文解字》,晦涩得要命,没几人能懂,更别说考试及格。黄教授问学生:同学们,要怎样才能考试及格啊?有答“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便可及格”;有答“一份辛苦得一分,百分辛苦得百分”;有答“爱护学生高抬贵手,闭着眼睛都可拨头”……答案形形色色,黄教授道:这都对,但还有一个答案大家没答:诸位请我去馆子里喝一盅啊,黄酒,白酒,红酒,葡萄美酒,高粱二锅头……都可以的,汾酒贡酒茅台酒,自是更好,度数高分数高。果然,大家凑份子,请黄教授赴馆子坐起,啜了一顿,分数都蹭蹭蹭上去了——据说后来让蔡元培校长晓得了,找他“诫勉谈话”,黄教授回嘴:“他们这帮学生晓得尊师重教,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这话说得好,让蔡校长没话回嘴。
钱穆给学生打分,卡得蛮死的。一篇文章,打85分的,一个系只是一二个;多半是及格多一些;老人家手狠,还要定几个名额,给60分以下,58、59的,硬是气死人。
钱教授手狠,心却贤良。他原来想的是,给学生不及格,是叫学生努力,莫没日没夜蜷在床铺里蒙头睡觉,可以补考嘛——出发点是好的,没想到学校规定是:一次考试不及格,要开除。这让钱教授大惊失色,老人家一遍一遍跑教务处,说是自己看走眼了,分数判错了;学校禁不住钱教授磨,破例让他重批试卷。
想来想去,我比较喜欢顾颉刚教授给学生打分。顾教授不为难学生,考试题目不出怪题,不出刁题;最妙的是,他搞的是开卷考试——给学生很多资料,由学生带回寝室里去做题目。题目是宽泛的,论点是自拟的。顾教授评分有规矩:抄我观点者,替人家背书者,低分;自有观点者,或驳我观点能自圆其说者,高分。在他看来,教育本质不就是独立思考,学术独立吗?所以他的教育方针是:似我者死,学我者活。
比较来比较去,我还是喜欢去顾颉刚门下当学生,别的不说,单说其考试,就是最好的:考试有标准,无标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