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元崇  蒲师清

    十年前，余在湘西求学。某日，于文史书店购得王力先生《诗词格律》一书，时常翻阅，初识平仄规律。但从不写诗。一年前，余在开福，继续从事文字工作。因一个偶然的机会，与侗族诗人姚茂椿先生际遇，先生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为人谦和，沉稳，敏锐。言及作诗，深感获益良多。

    最近，先生将他的诗集《放飞》赠送于我。今夜窗外下起了小雨，雨中读诗是极韵味的，但愿能读懂他的诗。望着诗集封面上精致淡雅、亦真亦幻的鼓楼，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诗人的情真意切。

    “诗一旦变成诗人的手段，诗人就不成其为诗人了。”这是马克思在《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中叙述的。显然，姚茂椿先生写诗是为守望诗坛，他在清贫、困窘、无助时，仍有与月举杯相邀的淡泊和从容。他从一个乡村学校，用自己坚实的脚步一步步踏入机关工作，用诗笔记录了自己的生活，题材宽泛，诗笔触及了广阔的生活领域，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或借物载情、或以朴素的直接议论抒发诗情，文路宽厚、笔意通达。

    诗歌是心灵的结晶。姚茂椿是一位宽厚且情感内敛的诗人，他的内敛情感表现在诗歌所要表达的指向上，在诗歌的主旨反映与表达上，他选择了与众不同的方向——回归生他养他的土地侗乡。

    关于故乡的描述，诗歌所赋予的想象是空灵美好的。诗人用轻松的笔触，用大胆的比拟手法，将具体景物与想象糅合在一起，构成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巧妙地把气氛、感情、景象融汇为意境，达到了景中有情，情中有景，生动地将侗乡山寨的民俗风情进行了细腻的刻画、述说，使一些鲜为人知、极具侗乡风情的乡土生活跃然纸上，活灵活现。譬如《边寨岁月》组诗。

    夕照中风车苍老/摇着旧日的情绪/寨口咿呀如门/打开/关闭

    一个辈分很高的故事/将植于泥土中/边寨飘散一段岁月/门声为何/痴情/依旧

    送葬的队伍起程/山路飘满冥钱/唢呐锣鼓小心翼翼敲打/一只老猫暗中流泪/有狗无声飞来/棺盖上的雄鸡/垂头/丧气

    往后的小寨/或许变嫩/没了老祭师/深沉的驾驭/怎再固守/庄严

    ……

    诗人通过这些诗歌的描写，向读者形象地描述了侗民族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婚、丧、喜、庆等民族风俗,更好地展示了底蕴深厚的侗民族文化和馨香浓郁的侗民族特色。

    在诗艺技巧使用上，诗人在一个遮幅式的立体长镜头之后，再采用对故乡的山、水、人，侗寨的夜，春雨，春风，云，井，河流等逐一进行分门别类的描写。 “山径条条，点点铺金/山鸟啼鸣飞过丛林/山寨的庄稼也醒了/翩翩起舞，迎接黎明”（《黎明，山寨写意》）。表达了诗人对故乡一草一木的颂扬与爱恋之情。《侗家女》，则表现了诗人对美的一种热情奔放的向往和追求：“你是山寨的常青树/洋溢着月亮的温柔/飘荡着太阳的热情”。诗中造就了一个热情、温柔的女子意象，是一种单纯的天真，只有拥有纯粹的想象力才能体及这样的美丽。《坳会诗情》也是那样的欢快明畅：“……侗家，从早晨中走来/唱着山歌，迎着山的张望/人们，走向清晨的坳场/青春，走向爱情的坳场/山寨，走向祖国的坳场……”,一组青春洋溢的侗乡青年男女欢欣鼓舞地走向情歌对唱的场所——坳场的镜头，清晰明快的展现读者面前，能否挑动你的情思？

    诗言情，情载诗。说到他诗的最大特点—— 一个“真”字。真实的情感是诗的生命与灵魂。具体来说，表现于他对已故母亲的深深思念之中。茂椿对母亲有着深深的感情，母亲在世之时，因常年学习、工作在外，很少照顾她老人家，他心中很是不安，但忠孝不能两全，胸怀宽广的母亲总是宽慰儿子，不要担心挂念。然正当茂椿事业有所成就的时候，母亲却离他而去。他把心中的思念与愧疚凝聚成诗，以此表达思亲情怀，寄托一片哀思。如《清明花雨》：“有位母亲/生儿于花开的季节/又送他往遥远的山外/岁岁花开/待儿子渡海归来/唤声妈妈/便泪湿了一个雨季”；又如《母爱》一诗中，他这样描述：“像木楼在翘檐/挽着的一片云彩/它是木楼升起的旗帜//无论空中有无风儿/只见它飘扬/长久表达/慈祥//它的心是透明的/以温暖的宣言/飘扬在生活里。”这里抽象的母爱被“木楼、彩云、旗帜”等物象由实入虚，从有限向无限延伸开来，又自他内心深处澎湃而出，直至读者心扉。情真意切的诗句，在尽情表达诗人深深追思之时，却给读者一种深远的意境，而不落入悲悲戚戚的悲情之中。这正是诗人情感诉求的高超之处。

    诗言志，志励人。诗人姚茂椿血管里流淌着侗民族的桀骜不驯的血液。侗民族的秉性使他执着追求、永不放弃，这才成就了他的事业和诗歌。《青春船》、《闯滩》等诗歌无疑都是这种精神境界的真实写照：“十年二十年或许上百年/都已经这样/每一年/他们都要闯过险滩”（《闯滩》）。

    我们从《放飞》中还可以看到他的人生成长轨迹，比如《看牛娃》，有种优哉游哉的趣味：“哪天把书读好了，牵个大铁牛，送给我阿爸！” “黎明/携远寨奔来/披星光的少年/乘一叶希望之舟/划进你玉洁的明镜/‘小船’的白帆扬起了/载着年轻的心”。他擅于从小事中捕捉意象:“今天,电影票含笑在手心/握住了一片温柔……”。在他的诗中,电影票都是含笑的,而且握住的是一片温柔,很容易在人们心底掀起一片涟漪。

    亚里士多德曾说过：“古往今来，人们开始哲理探索，都应起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异。”这里哲学家强调的惊异是什么呢？我们的理解是静心、净心和经心之后的会心，是之后的发现，是之后的懂得，是之后的惊喜。姚茂椿的《放飞》让我们聆听到了这种惊喜。他对故土人文的热爱，对自然生命的敬畏，以空灵而畅达的语言提炼出诗意，并在悲悯的温情脉脉中张扬着人性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