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荆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是深秋。

    这个季节里，天高了，风凉了，花草开始枯萎，木叶开始凋零，大地失去了往昔的繁荣，渐趋空旷和荒远。天空中，时常传来阵阵雁唳声，刺破季节的凝重和颓败。人，行走在田野中，仿佛觉得生命在萎缩。一切，都在减法中运行。

    可，就在这个季节里，荆花却成了灿烂的火焰。它不是一朵朵地开着，它开成了串，一串串的紫色，摇曳在枝头；它开成了片，一片片的荆花，洋溢成紫色的云锦，铺就一团华丽和热烈。它就是这样与众不同，在凋萎中热烈着，在枯败中繁荣着，以生命的倔强，逆势而上。

    我知道，它选择了这个季节，就选择了一种生命的硬度。如它那坚硬、韧性的枝条。

    这个季节里，那个牧羊的女孩，还一如往昔地来到这座山上。只是，她已不再穿行在丰林茂草之中，她选择了一片盛开的紫荆花丛。人，就坐在紫荆花丛中，手中舞着鞭子，口中哼着歌儿，心，自如似天上飘逸的云。女孩坐在花中，女孩就成了一朵花，一朵季节里最美丽的花。羊，布散在山上，羊就成了云，这个季节里最飘逸的云。

    山上，守山的老人，放下了他的镰刀，他不再用他那锋利的镰刀，割取山上的荆条。他实在不忍，那一串串的荆花真是太美了。他知道，他每一镰刀的割取，都会是对这个季节的美丽做一次残忍的粉碎。他没有坐在花丛中，他依旧靠在他的山屋前，他只是遥遥地看着山上开放的荆花，他喜欢这种紫色的诱惑。他不想为什么，他只是喜欢，他觉得喜欢就够了。每年他都是这样看着，他知道，荆花败了的时候，山上就要落雪了。荆花会是这座山上最后的美丽。

    夕阳西下，他望着夕阳，看着荆花，觉得风景很美。他置身其中，也成为了这风景中的风景。

    每年的这个季节里，我也会上山几次，就是为了看荆花。

    徜徉在荆花从中，抬头看天，你会觉得天空更蓝，更远。逆风而上，你就能嗅到一种微甜的花香。采一粒花，放在手中，感觉是那样的渺小，难以想象，那成串的荆花，竟然能形成一种磅礴的气势。天是蓝的，风是轻的，花是艳的，心是软的，让人觉得：男人，实在是应该懂得赏花。

    那一年，我还在山上遇到了一位放蜂人。我说：“季节这么晚了还放蜂？”他说：“再坚持几天，收下这茬荆花蜜。”他还说：“荆花蜜，是最好的蜜，从不沉淀。”我相信了他的话。于是，我买下了三桶花蜜，决定送给那位为我调动工作的官员。我调动工作时，那位官员没有收我一分钱的礼物，他只是说：“你有能力，有学历，应当得到一个更好的工作岗位。”事情就这样办成了。他让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为民办实事的官员，还是占多数的。

    我内心充满了感激，最后决定送他几桶蜜，我是无论如何都得让他收下的。也许，不仅仅是为了感激，内心里还想象着他能像我一样：心中想着山上的荆花。给他的内心，种下一片秋天的美丽。

    山上的荆花正开着，紫色的。或许，能开出更多的美丽和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