溆浦县谭家湾中学 向善华
平日,我都是走路回家,但那天放学后,我刚走到校门口,阴沉了一个下午的天又飘起了毛毛雨,被早春二月的风一搅和,飞到脸上,冷飕飕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恰好学生车停在那边公路上,我迟疑了几秒种,便疾步走了过去。
如今的孩子好福气,上学放学都不用走路,专车接送到家门口。每天两块钱车费,他们年轻的父母大多在外边打工,只要孩子听话,区区两元钱,他们出得安心落意。车上热烘烘的,也闹哄哄的。座位上半坐着的,过道上斜站着的,挤挤挨挨,推推搡搡,顽皮得不得了,小小的车厢,成了他们的欢乐园。除了司机和乘务员,车上就我一个大人。看来,我的上车,丝毫没有引起这些小家伙们的注意。
突然,我感到自己的衣服被谁用力扯了一下。坐在右排靠门处单人座上的是一位小女孩,八九岁光景,正偏着脑袋,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瞪我,老师,我让你坐!咦,她怎么知道我呢,土话中还夹着外地口音?再说,当今孩子给大人让座,也确实稀罕。我低头对她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呢?她说她到中学找姐姐,我是她姐的语文老师,并讲出了她姐的名字。
我记起来了,正月开学,学校一下子转来了十几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是她姐。其实,他们都是本地人,几年前,随着打工的父母转学去了广州、深圳等地。去年,受金融风暴的影响,他们中的父母不是降了工资,就是换了几次厂,没办法,他们不得不转了回来……
小女孩站起来,硬要我坐她的位子,脸上的微笑是多么纯真,多么坚决!多懂礼貌的孩子,我生出一丝怜爱来。藏起成年人的客套与虚伪,微笑着,我坐在还留有她体温的座位上,心中好一阵感动。我们交谈起来。小女孩告诉我,她原来在广州私立学校读小学,姐姐上初三,去年腊月底才回来。过完年,爸妈又出去了,一个在广州,一个到海南,姐妹俩跟爷爷奶奶过。我问她想妈妈吗,她偏过脑袋,笑容闪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抿了一下嘴,慎重地说,想,有时又不想,不过,爸妈常常打电话回来……
车子还没开。小女孩紧靠座椅站着,背上的小书包让挤挤搡搡的人群撞来撞去,她小小的身躯斜得有点吃力。我挪了挪身子,说我们俩挤着坐吧。她笑,只把书包解了下来,递给我,人却没有坐下。
一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女孩挤到她的身边,面对面,很随便很熟练地捉住她的手,玩起了游戏。唱着歌谣,交替击掌,啪啪、啪啪,幸福而快乐!我望着她俩笑。这叫“花手板”,我们小时候常玩的一种游戏,但是,她们唱的却不是三十年前的歌谣。
孔雀开花,一毛六,
二毛钱,一朵花,
六毛六,八毛八,
轰隆轰隆开!
什么时候,小学校园里流行着这样的歌谣!“孔雀开花”,而且是“轰隆轰隆开”!这歌谣有意思,我从内心里佩服孩子的想象力。突然,我想起了一部叫《乡村候鸟》的小说,作家叙述了一群背井离乡的农民工进城谋生的辛酸故事。可惜,我仅读过一点有关小说的评点文字!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孔雀,是候鸟么?我心生一丝淡淡忧伤。小女孩,不就是一只刚从他乡飞回来的小孔雀?只过了一个年,“留守孩子”,不知有多少农家子弟共同拥有的四个字,又马上成了她的新名。但接下来,我的脸偷偷地红了。我错得太离谱!“轰隆轰隆开”,根本不是南来北往的火车,与旅途的艰难无关,与生活的阴霾无关。孔雀, “轰隆轰隆开”花,吉祥,美丽!歌谣,分明是一种憧憬,一种希望,是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对天涯海角的父母,一种最最善良的祈祷与祝福!
我的面前,两张笑靥灿烂无比……
车开了,载着可爱的小女孩和她的伙伴,载着“孔雀开花”的歌谣,行进在新修的水泥大道上!
愿孔雀都能轰隆轰隆地开花,都能平安幸福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