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辉
坐着高铁,一路“畅游”湘鄂皖浙四省,到达杭州建德酒店时已是晚上。周边灯光暗淡,分不清东西南北,看不清春夏秋冬,酒店司机趁着夜色,把我送进一间木房,在疲惫中度过了建德首夜。
第二天清晨,我准时起床,出门一看,原来我住的是民宿,在山坡上建的。站在露台上一看外面,山清水秀,远山含黛,半山腰上云蒸霞蔚,似仙气袅袅飘过,诗情画意,太像人间仙境了。
步行下山,却见酒店旁边有一个湖,岸边的石头上,赫然题着“烟渚湖”三个字,我立马想起了唐代诗人孟浩然那首著名的《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湖中间静泊着一艘孤舟。我的思绪飘回到了1000多年前,想象着孟浩然在此湖上“移舟”的样子,想象着他仕途失意的窘迫,想象着他在建德那片如水的月光下感受那份孤独。
来建德参加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的活动,短居几日,不禁感慨:建德是诗意的。
建德的诗意,在于深厚的隐逸底色。这里是东汉隐士严子陵隐姓埋名、遁离尘世的地方。他与汉光武帝刘秀有着同窗之谊。难能可贵的是,面对触手可及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他能挥一挥衣袖,转身远离庙堂,独择一江寒水、数竿青竹,以长钓寄余生。严子陵的风骨为这片土地奠定了淡泊名利的文化底色。也难怪范仲淹被贬为睦州知州时,特地修缮了严子陵祠堂,亲手撰写了著名的《严先生祠堂记》,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礼赞,遥寄了对先贤风骨的崇敬。尔后无数文人在失意或困顿时,总能从这里寻找到精神的共鸣与归依,建德成为文人绵延千年、共同向往的精神栖居之所。
建德的诗意,在于延绵不绝的文脉。自三国时期东吴取“建功立德”之义置县以来,地处新安江水道的建德迎来送往,无数风流人物驻泊,留下了不朽的诗篇。文人骚客被新安江、富春江一带的景色所折服,文思泉涌。建德的诗意浸润于山水形胜之间,无数灵魂在此为之所滋养、所吸引、所慰藉。唐代诗人孟浩然路过建德,夜泊江畔时有感而发,写下“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为后人所传诵;“江树临洲晚,沙禽对水寒”是贬官途中的刘长卿面对眼前的建德山水,将满腔的郁闷和失意排解于对先贤的追思中。诗人杜牧在此为官时,在建德的朗朗月色之下消解了愤恨,将宦海浮沉的压力付之江风,消散在天地之间。
建德的诗意,在于现代焕发的活力。千鹤村是建德市梅城镇下辖的村落之一,却是到访建德者必须亲往拜访的所在。毛主席笔下的“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与这片土地上人民改天换地的实践息息相通。20世纪50年代,千鹤村的妇女突破传统旧俗,喊出了“男女同工同酬”的时代强音,谱写了新时代“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新诗篇。千鹤村的妇女,是广大中国女性的缩影,她们将自己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中,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幸福是奋斗出来的”。这份“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情,为建德的山水添上了一抹鲜红底色,让建德充满古老的诗意,融入了集体奋斗、公平解放的现代旋律。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晨起,我漫步富春江水库边,只见一轮红日正藏在云后,时不时洒落点朝晖,江面上云气氤氲。几位垂钓的游客静静地守候着鱼儿上钩,在晨光熹微中,他们的背影与山水融为一体。建德的风光迥异,让古人流连,也让今人向往,只不过比起前人舟楫摇荡,舟车劳顿数月,如今的我们无需顺江而行,发达的交通网络打通了山水阻碍,越来越多的人追寻先贤前来感受“诗和远方”。建德的诗意,在千年前的湖心孤舟上,在诗人驻足的江畔钓台边,在博物馆保存的古籍里,也在如今寻常百姓所居屋巷中。历代文人的足迹与吟咏,早已如盐入水般化入建德的每一寸土地,构成了它独特而不可复制的诗意山水。无论是为山水所折服,为隐逸所吸引,还是在此为官为民,先贤的足迹与作品共同编织了建德绵延不绝的文化长卷。
这,便是建德——一处让诗歌找到故乡,让心灵得以安顿的永恒诗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