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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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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土里扎根,在冰雪中燃烧

    11月26日,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尚志市尚志碑林。

    本文照片均为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徐行 摄

    11月26日,尚志碑林一角。

  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嘉诗 张笑 李贞

  在今年9月3日举行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大会上,开场曲《松花江上》响彻长空,如泣如诉,将无数人的记忆拉回那片冰封与热血交织的土地——东北。在这里,中国抗战的序章早在九一八事变的炮声中就已写下,十四年浴血抗争,铸就了民族史册中悲壮的一页。

  在大雪落下的时节,《楹联中国行》报道组走进黑龙江省尚志市尚志碑林。这里的近千副诗词楹联中,有一副由广东楹联学会常务副会长梁健撰写、广东著名书法家许志凌书写的作品,常令人久久驻足——

  雪原融血火,故土起烽烟,好儿郎誓卫家园,争驱倭寇;

  浩气贯云霄,雄风彰义勇,真烈士坚怀信念,何惜头颅。

  我们特邀黑龙江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副教授高龙彬,共同走进那段用生命与热血写就的岁月。

  雪原烽烟:十四年浴血抗争

  “如果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一部波澜壮阔的民族史诗,那么东北抗战便是其最漫长、最寒冷的序章。”在尚志碑林红色大道前,高龙彬指着石碑上的对联激动不已,“上联起笔,以雪原故土为底色,以血火烽烟为筋骨,道尽了中华儿女勇赴国难的决心和行动。”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白山黑水沦陷,不甘沦为亡国奴的广大民众与爱国官兵,汇聚成最早的抗日力量——东北抗日义勇军。其后,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如星火燎原,最终于1936年整合为东北抗日联军。

  这支队伍,鼎盛时不过3万余人,却以惊人的战斗力与意志写下抗战史上的奇迹。“他们发动大小战斗十余万次,牵制了数十万关东军,歼灭日伪军22万余人,对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高龙彬话语中满是敬佩。

  装备差、补给缺,抗联将士却在林海雪原中创造出灵活多变的游击战术。1937年初,赵尚志指挥的“通北冰趟子”战斗,就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他将700余日伪军诱入结冰河谷,敌军在冰面上寸步难行,成为活靶子。此役抗联以牺牲7人的代价,歼敌200余人,缴获大批物资。

  除了与数倍于己的侵略者殊死战斗,东北抗联还要面对超越人类极限的生存考验——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极寒天气和漫长的冬季。“已故抗联老战士李敏曾回忆,他们的日常饮食多是榆树皮、桦树皮煮雪水,在最艰难的时候,野菜、草根、皮带都成了维系生命的食物。”说到这,高龙彬神情变得凝重。

  为躲避敌军,战士们常年露宿深山,爬冰卧雪,连取暖的火堆都不敢轻易点燃。他们脚上穿着填满乌拉草的牛皮靰鞡,走不多远草就磨平了,许多人的脚后跟冻得皮开肉绽,甚至露出骨头。更令人心碎的是,时常有人因体力耗尽,倚着雪地里的树木休息,再也没能醒来。

  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与凶残敌人的双重围困下,那些悲壮而静默的牺牲,成为抗联岁月最沉重的底色。

  寒夜孤军:冰火之中见肝胆

  目光转向下联,高龙彬的语气依然铿锵:“下联中的‘浩气贯云霄,雄风彰义勇’两句,写的不仅是风雪之境,更是人之境、魂之境,不由让人想起被称为‘南杨北赵’的两位抗联领袖——杨靖宇与赵尚志。”

  杨靖宇,东北抗日联军的重要创建者与领导者。1932年,他奉命赴南满组织抗日斗争,凭借卓越的游击战术与钢铁意志,成为抗联第一路军的一面旗帜,被日寇视作心腹大患。

  为了彻底扼杀抗联,日军不仅推行“集团部落”“归屯并户”,企图切断部队与百姓的联系,更在后期针对杨靖宇部实施“篦梳山林”战术,反复搜山清剿。而从1937年开始,抗联与党中央失去联系,陷入孤军奋战。得不到外界的消息,杨靖宇率领战士们,凭着信仰的支撑,在茫茫雪原中打着一场“不知结局的战争”。

  1939年秋冬,杨靖宇率警卫旅在濛江一带与敌周旋,却遭叛徒出卖。在敌人重围之下,为保存革命火种,他一次次让身边的战士分散转移,自己留下来牵制。1940年2月23日,在濛江县保安村三道崴子,已独自在冰天雪地中苦战五昼夜、数日未进食的杨靖宇,背靠树干,战斗至生命最后一刻,牺牲时年仅35岁。敌人无法理解他在绝境中如何生存,剖其遗体,见胃中仅存草根、树皮与棉絮。日伪警务厅长岸谷隆一郎后来写道:“中国有杨靖宇这样的军人,绝不会亡。”

  而在北满,赵尚志的名字同样令敌人胆寒。黄埔军校出身的他,凭借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率领抗联部队在珠河、汤原、木兰等地创建游击根据地,屡次重创日军。日军对他既恨又惧,开出万元赏金缉拿他,甚至喊出“一钱骨头一钱金,一两肉得一两银”,却无奈慨叹:“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1942年,赵尚志因遭汉奸出卖,重伤被俘,宁死不屈,壮烈牺牲,终年34岁。他一生未婚,却把名字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战斗过的珠河,后更名为尚志市。他曾在诗中写道:“争自由,誓抗战。效马援,裹尸还……待光复东北凯旋日,慰轩辕。”这亦成为他一生的写照。

  红装铁甲:巾帼热血沃中华

  “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这种“柔中带刚”的力量,在中华民族最危难的时刻,被一群女性用最壮烈的方式诠释出来。

  “下联末句‘真烈士坚怀信念,何惜头颅’,便是取自巾帼英雄赵一曼《滨江抒怀》中的诗句‘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高龙彬告诉记者,九一八事变后,赵一曼被派往东北从事抗日斗争,这位21岁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川妹子,化身为令日寇胆寒的“红衣白马”女政委。

  1935年11月,为掩护部队突围,赵一曼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不幸落入敌手。日寇使用电刑、老虎凳、灌辣椒水等惨绝人寰的酷刑摧残她,但她宁死不屈,毫不动摇。就义前夕,她在囚车中给儿子留下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我最亲爱的孩子啊!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同样的抉择,发生在1938年秋的乌斯浑河。以冷云为首的八位女战士为掩护主力突围,主动暴露,吸引敌军火力。弹尽之际,她们毁枪挽臂,高唱《国际歌》,步入汹涌冰河。八人中,年龄最大的23岁,最小的仅13岁。

  还有被亲切称为“东北抗联吕老妈妈”的梁树林(其丈夫姓吕),不仅将自己的家作为秘密交通站,为抗联队伍烧水做饭、护理伤员,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也相继牺牲。赵尚志曾握紧她的手,跪在她膝前郑重起誓:“娘,我没保护好您的孩子。但抗联的队伍,就是您的亲儿子!”还有吞密码牺牲的电报员陈玉华、雪地急行军产子的金伯文……她们以柔肩担起山河重责,在绝境中绽放出永不凋零的生命之花。

  英魂不灭,热血难凉。在这片土地上,无数如杨靖宇、赵尚志、赵一曼般的志士,以生命刻下铮铮誓言:“抗联从此过,子孙不断头。”大好河山,岂容倭寇践踏;热血未冷,必为后世拼出一个黎明。

  记者手记

  热血难凉处

  山河即故乡

  张嘉诗

  一直以来,我对东北人的印象大多来自文艺作品:他们是闯关东的拓荒者,是雪原上的孤胆英雄,是厂房里挥汗如雨的老师傅,是幽默风趣的“白云黑土”……他们嗓门洪亮,行事果决,仿佛天生带着黑土地的浑厚与松花江的奔涌。

  直到这次走近那段悲壮的历史,在东北烈士纪念馆“触摸”抗联将士冰凉的遗物,在哈尔滨市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见证这片土地曾经的苦难,聆听那些在极端环境下的生死抉择时,我才真正读懂,属于这片黑土地的悲壮与不屈。东北文艺精神中最核心的,正是这片土地最显著的气质——热血难凉。

  从抗战烽火到建设年代,从文艺舞台到现实生活,东北人的面孔在变,故事场景在变,但骨子里那份面对困境时的乐观豁达、重情守义的担当,以及关键时刻迸发出的决绝与热血,从未改变。

  当《松花江上》的旋律再次响起,它连接的不仅是历史,更是一脉相承的生命力。这生命力,蛰伏于每一寸黑土,涌动在今日每一个豪迈、热忱、坚韧的普通人身上,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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