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光明
孔子说: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八个字互文见义,把德行和智慧比喻为山水,有德行的人爱山,如山一样守静长寿;有智慧的人爱水,似水一样好动而快乐。
读古诗,常被意境悠远、清绝极致的山水诗词所打动。魏晋南北朝是山水诗的萌发阶段,陶渊明、谢灵运为代表的诗人选择远离时局动荡,藏身匿迹于山水林泉,将山水自然作为审美对象,模山范水,寻求内心的闲适。盛唐之时,王维、孟浩然笔下的山水,空灵、清远而寂静,“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王维《汉江临泛》)“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孟郊《过故人庄》)总是飘着淡淡的禅意。
到了中唐,盛唐气象不再,诗人们也归于淡泊,他们的山水诗多是随性而作,恬静淡雅,清趣隽永。大历十才子钱起眼中,“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陪考功王员外城东池亭宴》)韩愈的山水诗笔触细腻,意境清秀:“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送桂州严大夫同用南字》)柳宗元因“永贞革新”一贬再贬,更是借山水慰藉愁怀。
古代诗人中,诗仙李白是最喜欢游山玩水的一位,“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谣》)山水催发了他的飘逸灵感和浪漫思维,感兴赋诗,时而高歌,时而沉吟,时而慨叹,“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将进酒》)“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望庐山瀑布》)。其山水诗洋溢出盛唐气象,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山水诗之丰碑。
神州大地,山脉纵横,河流网布,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自然生态遗产。纵观南北山水,北方峰峦浑厚、气象萧疏、烟云清旷,朴茂平远;南方林木繁茂、烟云氤氲、秀丽温婉、宁静平和。乃至以山水为题材的国画也形成了南北不同流派。
南北山水千姿百态,各美其美,我却最爱潇湘山水。“潇湘”一词始于尧舜时代。《山海经》载: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到了唐代,“潇湘”不单指湘水,还被诗人们衍化为地域名称,广为流传,不断赋予新的意蕴。
一直想弄明白,陆游到过湖南没有,为何能写出“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如此的千古名句?陆游爱山水不逊李白,“平生爱山每自叹,举世但觉山可玩”。在他眼里,“万里只作游山看”(《饭三折铺在乱山中》)。以古代的交通状况,即使宦游,长途车船跋涉,亦是十分艰险劳顿,他曾感叹:“少年亦慕宦游乐,投老方知行路难”(《沧滩》)。
南宋“四大中兴诗人”中有两人宦游到过湖南,杨万里曾“片帆今挂湘东西”(《浯溪摩崖怀古》),当过永州零陵县令,大赞“湖湘山色天下稀”(《题黄才叔看山亭》)。范成大《初泛潇湘》便感慨:“越来溪色清如此,只欠矶头一钓竿。”
明清以小说见长,虽然四大名著也显山见水,毕竟人物是主角,情节是主线。山水小品文有一些,可圈可点的不多。但徐霞客却因山水而闻名。虽然连“童子试”也未通过,但他却以坚强的意志,凭一己之力,“穷河沙,上昆仑,历西域,题名绝国”,三十多年的旅行考察,足迹遍及几乎大半个中国。最后一次出游,以南岳为坐标,走了半个潇湘。他写的游记,既是珍贵的地理学文献,又是文笔精妙的游记文学。
看山水,就要有以山为德、以水为性的修为意识,目骋山川,神游八极,思接千年。了解山川的前世今生、民俗风物,看到山水性格,感受自然灵魂,架起山水与心灵沟通的桥梁。
爱山水,其实就是爱山水间的自己,说山水,就是说山水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