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谈
一幅别致、厚重的水墨山水画展现在自己面前:重重叠叠的山峰,弯弯曲曲的山道,一个朝着山峰,沿着山道前行的女人的背影……画面上端,四个烫金的大字,赫然醒目:山道弯弯。
这是一本书的封面。它是贵州民族出版社刚刚推出的名作回眸中的《山道弯弯》典藏版。收入了《山道弯弯》的小说、电影剧本和根据小说改编的湖南花鼓戏剧本《碧螺情》。还有几篇有关小说创作、电影拍摄、作者印象的文章。望着这本装帧大气、散发着油墨芳香的新书,一股热辣辣的记忆的潮水,猛地在我的心间奔涌……
四十四年了!
1980年9月,我刚刚从煤矿调到《湖南日报》文艺部做副刊编辑不久,当时新成立的涟源地区(现为娄底市)文联,在新化县举办文艺创作改稿班,邀请报社文艺部派人去看稿、选稿。部领导考虑到我的家还在原工作单位涟邵矿务局,便决定安排我前去。并给我放了几天假,让我提前走几天,回家处理一下家里的事。当时,我正在构思一部作品,便利用这难得的五天时间,写下了这部五万多字的中篇小说……这就是后来在文坛上火了一把的《山道弯弯》。
小说在《芙蓉》杂志1981年第一期发表,《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立马予以转载。江苏人民广播电台率先进行小说连播,接着又改编为广播剧推出。上海、甘肃电视台拍摄成电视剧送上荧屏。人民美术出版社、中国电影出版社及湖南、辽宁、四川、岭南美术出版社等六家出版机构同时改编为连环画出版,印行百余万册。许多地方戏曲纷纷将其改编为剧目上演。如湖南的花鼓戏,河北的梆子戏,江苏连云港的京剧、海安的歌剧等等。光花鼓戏,就有湘乡的《碧螺情》、望城的《新螺女》。湘乡的《碧螺情》连演百场不衰,获得省里的大奖。河北梆子《苍岩月》,还被文化部选调进京演出,《人民日报》为此发表剧照和剧评……
各电影制片厂也纷纷伸出热情的手,邀请我前去改编电影剧本。我先后收到西安、上海、北京、八一、长春、珠江、青年等电影制片厂的邀请信。到底选择哪家?我一时很纠结。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我当时供职的《湖南日报》总编辑杨世芳对我说:我们民族有一个传统:先来后到。他问:哪一家电影制片厂最早邀请你?我答:西安电影制片厂。
“那就西安!”他一锤定音。
就这样,报社批了我的创作假,我前往西安改编电影剧本。正是七月,一年最热的时段。那天,我身着汗衫、短裤,背一个军用帆布挎包,出现在西安机场。虽然电影剧本还没有动笔写,西安电影制片厂已确定了导演,是一位延安时期的文艺老兵:郭导。那天,郭导和厂里文学部的主任及一位女编辑,三人到机场来接我。当时,我们都还没有手机,他们朝着下机的人群大喊:谭谈,谭谈同志!
我已经站到他们面前,他们还在朝前喊。我说:我就是谭谈。
他们三个人吃惊地望着我:“你就是谭谈?”
我慎重地点点头。
我后来想:也许是我当时的那个穿着,有点寒酸,使他们不相信我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人。
七天时间,我就把剧本弄完了。后来,他们将剧本发表在他们厂里办的刊物《电影剧作》上,并获得了这一年刊物的创作奖。九月,他们就率领演职人员,赴湖南郴州的外景地开拍了。1982年一开年,西安电影制片厂,就带着拷贝,在我们《湖南日报》编辑大楼顶楼的大会议室举行了首映式。从小说到电影,用时不到一年,这在当时,其速度是业界最快的!
我后来在王安忆的一篇文章里看到,那年春节,文化部用这部电影到美国慰问留学生。当时,王安忆和她母亲、那位写《百合花》的茹志鹃正在美国访问,参加了那次慰问活动。国家还推荐这部电影参加1982年的意大利电影节,也许是它表达的是一个民族的传统美德,没有太强的政治色彩,拷贝发行到五十六个国家……
时光流逝,一晃,四十四年过去了。当时,我在双峰洪山殿(涟邵矿务局机关所在地)那间小平房里(我当时的家)的三屉木桌上伏案疾书的情景;我在西安机场与郭导等见面的场景;在《湖南日报》办公大楼顶楼会议室举行电影《山道弯弯》首映式的情景……又鲜活地跃动在自己的面前!
四十多年又相逢!这四十多年间,尽管这部作品,不知进入过多少出版社的选本,也收入过本人这样那样的文本。然而,这次猛然见到它用这样一种样式,将小说、电影剧本和地方戏曲剧本集结为一个整体,并收入了几种连环画封面、地方戏曲剧照、电影广告画。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于是写下这点文字,向前前后后给过这部作品关爱的、远远近近结下情谊的朋友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谢意。
四十四年,时光流逝。人老了,作品还活着,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