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

　　现代人求职、参与重大社会活动，都要准备一份个人简历。而中唐时期，却有一个和尚，以狂草书法写就了一份自我简介——《自叙帖》，无意中造就了巅峰之作。《自叙帖》中，本是零陵人的怀素却自称“家长沙”。这曾经引发了怀素出生地之争，此争论在宋以后甚为激烈，时至今日仍然余音袅袅。仔细一斟酌，会发现这是一种巧妙的说辞。汉朝时的零陵属长沙国治下，汉初长沙国管辖湖南全境。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始置零陵县。公元前202年，西汉王朝建立后，开国功臣吴芮被封为长沙王。从此，长沙第一次成为王国都城。长沙国封疆实际上也就是秦朝长沙郡的范围，北濒汉水，南亘九嶷。

　　公元前166年，汉文帝析长沙国置零陵郡，郡治首先设在零陵县（今广西全州县咸水镇）。公元前124年，汉武帝分封长沙王刘发大儿子刘贤为泉陵侯，置县级泉陵侯国，不久改泉陵侯国为泉陵县。589年，隋文帝改泉陵县为零陵县，治所在今永州市零陵区城区。同年，隋文帝废零陵、永阳二郡，因零陵郡治西南有“永山、永水”，故置永州总管府，永州之名始称于世。此后，永州、零陵二名多次更替，辖域亦有所增减。

　　有此渊源，怀素自称“家长沙”也就不难理解了。零陵是怀素的出生地，长沙是其古郡望，这种以古郡望署其籍贯的做法在唐时非常普遍，有人甚至冒认著名的郡望。加之，怀素多次往返长沙，也有可能在长沙生活了一段时间，并与时任潭州刺史张谓交好。他在长沙如鱼得水，对长沙别有一番情感是肯定的。因此，怀素称“家长沙”是一种巧妙的自我介绍，非他真实籍贯。唐刘知几《史通》卷五曾经激烈地抨击了这种现象，指出：“自世重高门，人轻寒族，竟以姓望所出邑里相矜……”因此，《四库全书总目》有“唐代士族，率题郡望。刘必彭城，李必陇西，其确生何地未之知”之慨。后世也有此例，如明代书法家李东阳，本是茶陵人，也常自称“长沙人”。

　　怀素的家世本就神秘，众说不一；童年、少年的怀素师承几何，也模糊得很，可查溯的资料极少。因此，历史上曾混淆了他的家世。搜索《四库全书》中的“怀素”，共1171卷2707个匹配的信息，经、史、子、集、附五大类中均有涉及。

　　在众多唐朝“怀素”中，有名士，有高僧，亦有书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社会背景与特色，他们与零陵书僧钱怀素从生活年代、生卒年月、籍贯乡里、父母姓氏到所擅特长等均不相同，只要稍为注意，当能明辨。但范怀素却与钱怀素深度地黑白混淆，并在相当一段时期占据了主流，《宣和书谱》的谬载助推更甚。

　　出于河南南阳范氏的怀素，“姓范氏，其先南阳人也。曾祖岳，高宗朝选调为绛州曲沃县丞。祖徽，延州广武县令。父强，左武卫长史，乃为京兆人也”（宋僧赞宁《宋高僧传》）。后人称书僧怀素“徙家京兆”，即由此附会而来。传记中又称其母李氏梦雷震而孕，延言之辰，神光满室。十岁时忽发出家之意，猛利难沮，遂于贞观十九年唐僧玄奘自西域返回后，拜玄奘为师。后来精研律学，遗有佛学著作多种。也能书画，“书经画像，不可胜数”。

　　而唐中期的书僧怀素，《宋高僧传》未为立传，后人对他生平的简略了解，主要来自怀素本人所遗书帖，及约略同时人陆羽的《僧怀素传》，另外就是一些书论、诗歌中的相关内容。

　　两位怀素，除了法号相同，“幼而事佛”也是相同的，其余则了不相涉。《书史会要》称：“字藏真，俗姓钱，长沙人”有确切出处，而接着说“徙家京兆，玄奘三藏之门人也”，则是张冠李戴，移花接木了。后人照抄，一误再误。曾见多篇怀素传记，把出自“南阳范氏”的怀素的曾祖父、祖父、父亲的经历职官和母亲梦雷震而孕等故事，一并移列至“长沙钱氏”的怀素身上。有人还从玄奘弟子、律宗大师这身份事业上来谈怀素书法内蕴的来源，更是不知从何说起了。《宣和书谱》这些权威的工具书都如此记载，所以很多人就认为怀素是唐三藏的徒弟，甚至有人调侃，怀素是“猪八戒”的师弟。

　　明代隆庆《永州府志》载：“怀素零陵僧……居城东二里，今有墨池笔冢在焉”。清代《永州府志》也说：“怀素，字藏真，零陵钱氏子”。清代《零陵县志》记载更具体：“有书堂寺，在零陵城西二里，唐僧怀素初居此，有碑，字剥落。寺后有井，名怀化井，为僧洗砚处”。这些记载，都说怀素是零陵人，确切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