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
《大宋词坛》是“命题作文”。2022年8月27日,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制片人曲新志老师发来微信:“我这几天在想,请您讲一个二十集的系列《大宋词坛》如何?从宏阔的视野,讲讲宋词发展的历史。不知杨老师意下如何?”
说实话,在《百家讲坛》主讲一个完整的系列,是一件极费力却未必讨好的事情。从选题、立意、思路、素材搜集整理、结构安排及讲稿撰写等,没有一个环节可以随便应付,学术性与通俗性的兼顾也处处在挑战着主讲人的“脑洞”。
而《大宋词坛》,则成了我又一次为难自己的例证。
再艰难的旅程总会有一个开始,这个开始,我圈定在李煜。
作为五代词人的代表,李煜只是大宋词坛风云际会的一个序幕,他以最悲情的姿态标志着属于他的一个时代的落幕,他那忧伤的背影也成了大宋词坛最初定格的美。
李煜之后,真正开启宋词大幕的第一代词人有三位:柳永、张先和晏殊。柳永,“草根性”十足,虽然在精英文人圈中柳永词饱受雅俗之争的“歧视”,但无论是大众消费者还是精英文人圈,都无法漠视这位天王的超级影响力。与柳永相反,少年早贵且以宰相的政治身份一度主盟文坛的晏殊,则显示出贵族词人高雅圆融的理性风度。而张先不仅以其清丽含蓄的创作独步江南词坛,还以其高寿直接影响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词人的成长。
在第一代和第二代词人相继登台之间,欧阳修沿着晏殊开拓的道路,继续以政治家、文学家的身份,在休闲的状态中,抱着游戏为词的态度,抒发着或洒脱、或炽热、或凄恻、或从容的情感。
第二代词人可以视为苏门文人的集体惊艳亮相,其中的灵魂人物当然非苏轼莫属,苏轼的旷达豪迈吹皱了北宋词坛温柔缠绵的“一池春水”,引领了大宋词坛的第二轮变局——婉约词依然是主流,但“豪放”词也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苏门文人中,黄庭坚的词风较为多样,他既有豪气的一面,也有柔媚婉娈的一面;秦观则固守着词之本色传统,唱着深情款款的歌,被词史誉为婉约词人之正宗。
第二代词人中,苏门文人之外的晏几道和贺铸虽然在词风上并无刻意的创新,但他们两位却是词坛上特别耀眼的存在。
北宋词坛的巅峰词人当属周邦彦,他的作品几乎成为当时及此后词坛的标杆,被词史奉为圭臬,而他也为自己赢得了词中杜甫的美誉。周邦彦虽然生活在北宋后期,但他的创作成为事实上结北开南的转捩点,南宋词坛格律派(风雅派)基本上是沿着周邦彦的路数继续深入,并且成为南宋词坛的主流风格。
靖康之难彻底摧毁了浅吟低唱着的盛世太平,南渡词人以李清照、朱敦儒为代表,国破家亡的沉痛取代了吟风弄月的文艺小情调。李清照是大宋词坛唯一称得上伟大的女性词人,她的《词论》是词史上第一篇有关词学的理论文章;朱敦儒是隐逸词人的代表,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自传”性质,串联起个人与家国在乱世中的流离轨迹。
家国之恨让南宋初期的词坛充盈着或慷慨或深沉的“变调”,忧伤的爱情不再是词坛的主旋律。陆游和辛弃疾是这一时期词坛的代表,辛弃疾更是将一生文学才华几乎全部倾注于词中,他是大宋词坛真正意义上的英雄词人,为“豪放词”树立了标杆,并且以他为核心,成就了南宋词坛堪与婉约派并驾齐驱的豪放派。
不同于北宋词人大多是以余力作词,将歌词视为“小道”,更重政治生涯中的事功与言志载道的诗文创作;南宋词人则大多是兼具音乐与文学的双重素质,主要文学成就也集中于词的创作,许多一流词人终身未曾入仕。
南宋词坛上婉约派的两大词坛领袖:一位是清空飘逸的姜夔;另一位则是密丽质实的吴文英,他们甚至俨然形成了事实上的“清空”派与“质实”派。他们的共同点则是:用尽全力唱出了一生中爱情的失落,而爱情的失落,又何尝不是深藏着身世飘零的伤感呢?
辛派词人中,刘过是最具争议性同时也颇具代表性的一位,他的词比之辛弃疾,粗犷雄壮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宋词坛经历了自己率真的少年心性、明媚的青春华年、雄阔的壮年气势、沉郁的中年风度、幽艳的晚年情韵。
绵延三百余年的大宋词坛是由宋末四大遗民词人集体谢幕的,其中王沂孙和蒋捷颇具典型性。王沂孙是南宋词坛文人结社唱和风气的代表,他的咏物词是宋代咏物词的“天花板”,同时他的词也堪为南宋词坛雅化的标志。蒋捷,不仕新朝的遗民气节为他赢得了词坛的赞誉。
词从唐代开始萌芽,经过五代的推动发展,在宋代达到最高峰,又在南宋达到雅化、尊体的新高度,至此,唐宋词算是走完了全部的发展历程。
上述词人,是大宋词坛最闪亮的星,他们在星空的运行轨迹固然最为璀璨,但宋词的浩瀚星空里还有无数繁星争艳。星空之美,美在无论你何时抬头仰望,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你去发现。
(《大宋词坛》,杨雨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此文为该书序言,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