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周倜 段涵敏

　　通讯员 周芝旭 王鑫

　　烘、炒、蒸、煮……如果没人告知，你可能会误以为走进了后厨。殊不知，这是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中药炮制操作间。

　　入冬后，膏方、药膳等中医药养生受到市民热捧。一些药材变成食材，端上千家万户的餐桌。

　　中医药火了，但很多人不知道，中华本草，从一株植物到一味药，究竟需要几步？

　　冬至时节，记者走进湖南省中医院和中医药大学，探寻“百草”变良药背后的匠心与故事。

　　“工”在技法：

　　让药材“转性子”

　　成堆的白色布袋，包裹着药材，包不住本草原味；蒸炉、搅拌机、粉碎机作响，热气腾腾……12月21日，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中药炮制班组，芳香混合着药香。

　　59岁的班组长皮晓华迎面走来。他身着工作服，戴着口罩与头套，身上染了不少草药的碎屑。从事中药炮制33载，两次斩获湖南技能大赛中药炮制冠军，皮晓华是个不折不扣的炮制“里手”。

　　“这是烤房，里面近80摄氏度，柴胡得烤上4小时左右”“这是搅拌机，100公斤的泽泻混合10公斤盐水，才能达到最佳”……皮晓华操着一口纯正常德话，边走边说。

　　中药材必须经过炮制，制成中药饮片之后才能入药，这是中医药的独到之处。皮晓华介绍，中药炮制目的在于降低或消除药物的毒性和副反应，缓和或改变药性，从而提高疗效，便于调剂、贮藏和服用。

　　在千锤百炼的过程中，每一味中草药都在释放草本的精华，也在完成一个华丽转身。例如，生地黄有清热功效，熟地黄则为温补；原本有毒性的甘遂，醋炙之后，毒性降低，变成治疗便秘和腹水的良药。

　　“其实，炮制的核心就是让药材‘转性子’，这也符合中药使用过程中‘一药多用’特点。”皮晓华说。

　　“功”在匠心：

　　十几把药刀尽是岁月痕迹

　　“今天练得还可以，但还可以再均匀一点。”经过正在练习白芍切片的“00后”夏凯身边，皮晓华唠叨了两句。在他心里，白芍要切得“像纸一样薄”，“放在手上，吹一口气，能飘起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白芍飞上天’。”

　　“切药可不像切菜那样随便，它直接关系到药材的药效。”皮晓华介绍，如当归、白芍，切得太厚有效成分煎不出来；而像茯苓等质地疏松类的药材，切得太薄又容易破碎，浪费药材。

　　“少泡多润、药透水尽”，是求学时代恩师李仕富传授的箴言，皮晓华牢牢记在心上。

　　“你看这几个天麻硬得很，但我们不能为了图快，就拿盆水一直浸泡。”皮晓华说，倘若如此，天麻的药性全到了水里，就浪费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每天拿水去‘润’，3天左右，使其变软再切，才能保留精华。”皮晓华说。

　　以此为切入点，皮晓华给记者讲起了“九蒸九晒”。

　　“这个‘九’是‘多次’的意思。”皮晓华说，这是指采用蒸法和晒法反复炮制中药材的方法。黄精、熟地黄、何首乌等药材通常都要经过“九蒸九晒”才能改变药性，扬长避短。

　　让草药慢慢吸收天地之精华，让药效丝丝渗透并充盈，“操之过急”是万万不可的。

　　炮制所加的辅料，也有讲究。常用的辅料有10种，分别是酒、醋、盐、姜、蜜等5种液体辅料和麸、土、蛤粉、滑石粉、砂等5种固体辅料。

　　皮晓华主攻的是“临方炮制”，这是依据医师处方在医疗机构内炮制饮片的过程。

　　临方炮制，主打一个“多变”甚至是“罕见”，自然对炮制者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他凌乱的案头，摆满了岁月斑驳的书籍，时刻翻看、学习。

　　而最让记者“瞠目”的，是放置在柜子里、桌子下、抽屉里那十几把用来切、砍的药刀。

　　每把刀面尽是岁月的痕迹。有的刀锋被磨得十分尖锐轻薄，用来切片；有的“厚实”一点，拿来剁药……最“远古”的一把，用了30多年，上面刻了个“皮”字。

　　这些都是皮晓华的宝贝，也是他匠心的见证者。

　　“攻”在当下：

　　不仅是技术，更是一种文化

　　“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12月22日，记者来到湖南中医药大学中药炮制技术传承基地，这副刻着古训的楹联赫然醒目。

　　这里是我国首批中药炮制技术传承基地之一。

　　用棕毛刷轻轻在锅里翻炒，不一会儿，原本黑乎乎的王不留行，变成了略带苦味的“爆米花”口感；采用砂制工艺予以翻炒，阿胶丁瞬间“变大”，内里蓬松……当天上午，在中药炮制教研室“90后”教师周逸群的带领下，药学院的同学正在学习中药炮制。

　　能动手、能品尝，既学知识，还涨技能，这门课共96个课时，其中实操和理论“五五开”，地位很高、颇受学生欢迎。

　　“对中药学学生而言，他们得会炮制、会评价、会鉴别；结合这项技能，日后临床看诊能给患者选择更合适的药材。”周逸群说。

　　但在她心里，中药炮制，不仅是一门技术、一门学科，更是一种文化。

　　大约10年前，周逸群曾参加了一次学术会议，当时有专家“笑言”，“中药炮制”这个参会团体，是个“熊猫团队”——研究对象为“中国独有”，但参与的人，太少了。

　　这两年，周逸群明显感觉队伍在壮大，各省都有很多优秀人才，大家正共同为“炮制传统技术的传承与整理、创新与产业化发展”而努力。

　　“00后”邹会品就是其中一员。从本科期间对中药炮制感兴趣，到研究生阶段选择中药炮制方向，如今，邹会品不仅仅是周逸群的学生，还成了同门师姐妹，一同前行。

　　邹会品的研究方向，是结合中药化学，将科研思维与炮制技术实训相结合，弄清楚炮制技术的关键，并对炮制机制进行研究。

　　“解炮制之难题，扬炮制之精华。这就是我们年轻一代的使命。”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