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玮
罗志远承袭的是现实主义的手法,更多地依靠个人经验来支撑写作,其突出的特点在于:作品中时时刻刻有“我”的存在。
读完《书法家》中的十篇小说,一个直观的感受是,罗志远有着明显的规划意识,他的写作是成体系的。这十篇小说保持着统一的调性和风格,故事的发生地皆可归拢在一个具体的区域,几位主要的角色也大多互文性地出现在不同篇目之中。
“太平街”是小说中反复提及的场域。而对这一场域的选取想必既是出于个人生活经验,也有着作者细致的考量。一方面,在一些惯常的理解中,城市文学即是小资、奢华、光鲜等高级符号的拼贴。可殊不知,艰辛与苦难同样存在于这一空间之中。另一方面,罗志远塑造了一批诸如保安、实习护士、修车匠等底层人形象,在我看来,对这群人生存状态的关注其实更有利于充实城市文学的精神内核,它比虚伪造作的精英文化更加真实,更能引起人的共鸣。
在罗志远的作品中,我看到了众多身居泥沼却精神丰满的人,看到了一个个甘之如饴、敢于攀登的人。《拳击家》中的陈得喜,婚姻破败,亲人疏离,疾病缠身,都没能将他打倒,靠着日复一日练就的军体拳,抵御着生活的夹击。而年幼的“我”,尽管与陈得喜关系并不亲近,却也并未选择冷眼旁观,一次次地帮助他唤醒记忆,重塑信心。《书法家》中的保安“我”,在日渐炉火纯青的书法中弥合着失败的人生。那个久坐保安室的静态的“我”,像是观察众多动态的学生一样,见证着孙涛的悲戚,也终于等来了久违的爱情。《梦想家》中的小南,心地单纯,永葆童真,虽是别人眼中的痴傻者,却有着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敢于求爱的勇气……这是一群活生生的、选择生活而不是被生活选择的人,作者将笔下人物驱赶至灰暗世界的同时,也赋予了他们一束照亮世界的光。
从整体写作风貌来看,罗志远表现出了一种跳脱感。
他的故事里有着刺骨的冷冽与肃杀,生长在南方的他,却偏爱让故事发生在寒冷的冬天。在他的小说中,雪是反复出现的事物。他十分懂得操纵环境为事件服务,充分发挥天气烘托氛围的作用。天上飘起鹅毛大雪时,孙涛的父亲去世了。雪停时,一切都已结束,我的爱情到来,故事走向结尾,颇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
再者,小说多用短句,且对于“咋”“啥”“我爷”“我奶”之类偏北方口语化的语言的运用,使小说气息更加地道,人物更贴近生活,充满市井气息。
同样,罗志远也深谙小说创作的技法。其一,作者多次用到“疾病叙事”这一文学史上惯用的叙事手段。只是此时的“疾病”已不再具有《药》《沉沦》等作品中的民族讽刺,而是完全地回归到打造人物形象上的作用。其二,作者善于引入一些意象来制造隐喻,譬如《表演家》中被反复提及的猫,《老贾》中老贾长长的袖子,《清明》中的鹰,都带有一定的指向性,使得小说文本产生虚化的效果,不至于太过笨重,也同样使作品更加具备阐释空间。其三,在《一个青年小说家的自画像》和《表演家》中,作者大胆地运用文本拼贴,甚至元小说的技法,似乎在化荒诞为自然、化理想主义为现实等方面起到不错的作用。
从这十篇小说的题目中不难看出,罗志远的写作始终站立在小说的本位上——写人。尽管他起初构想的“XX家”的系列写作不得不因为一些因素而中断,但倘若我们把书中剩余的小说冠以“XX家”的名号,似乎也并非难事。所以,罗志远对于塑造人物已经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对于写作素材、关注的群体、文学坐标的选取也做到了能力范围内的优化筛选。
(《书法家》,罗志远 著,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