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

　　读历史有什么用？

　　20年前，我加入台湾商周出版“中文经典100句”丛书的作者群，当时的目标很清楚：学生可以很快撷取经典中的名句，不必“浪费时间”读经典全文，对作文有益——那是“有用的历史”。

　　之后有一次，我对一位在台湾学习中文的澳洲年轻朋友说，他们学中文是着眼进入中国经商或就业，除了听说读写，能用中文作简报很重要，而如果能在简报中加入中国的历史，必定能大大加分，对“拿到案子”肯定有帮助——那也是“有用的历史”。

　　然而，历史当然不是只有那些肤浅的层面，于是，如何提高读者对读历史的兴趣，成为我给自己的课题。商周出版何飞鹏社长对我说：“你的长处是读了一大堆讲不完的历史故事，应该通通写出来。”我豁然开朗，只要读者爱听故事、爱看故事，自然就进入历史了。于是我开始在一个文学网站上写中国的历史故事。

　　我花了三年多时间，写了超过一千个故事，才写到春秋时代。这时，有人提议“可以结集出版纸本书”了。我心想，要出版就要写大家喜欢看的，于是就以《吴越春秋》为主干，写了“公孙策说历史故事”系列的第一本《英雄劫》（台湾版书名）。《吴越春秋》跟《三国演义》相同，采用小说笔法写历史，故事可读性要比正史高得多。同时考量如果全部用白话文平铺直叙说故事，似乎太平板了，因此加入“原典精华”让读者能够领略经典的精彩。

　　这一开始就没停下来，连续写到现在已经9本。这12年中，我自己对这些历史故事也有了新的心得，正好借这次为简体字版发行写总序，提出来跟读者分享。

　　第一梯次上架3本：《吴越春秋》《楚汉传奇》《两汉兴衰》，后两本的时代舞台都是群雄逐鹿天下。所谓英雄，有时势造英雄，有英雄造时势，只会打顺风球的称不上真英雄，小有局面就顾盼自雄的根本是狗熊。有大格局、开阔心胸才能一统天下，但是真英雄未必一定要当皇帝。而这两场逐鹿大戏中，各有一次当世两位真英雄交手的历史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楚汉传奇》中，韩信东征平定齐地（大约今天山东省）之后，派使者向汉王刘邦请求：“希望能封我一个‘假王’，我才有镇压齐人的正当性。”刘邦当时在荥阳城中养箭伤，看到韩信来书，大怒：“老子困处此地，日夜期盼你来帮我，你小子却只想自己封王！”

　　张良和陈平进言：“我们正处于不利情况，哪有力量阻止韩信称王？不如顺势立他为齐王，至少让他中立，守住齐地就好。否则的话，他可以自立为齐王，甚至可能跟项羽联合，那后果就严重了！”

　　刘邦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于是派张良为使节，带着印信，到临淄去封韩信为齐王。

　　第二个场景是《两汉兴衰》中，马援衔隗嚣之命，先去成都“观察”公孙述，然后去洛阳“观察”刘秀。

　　刘秀在洛阳宣德殿南边的走廊下接见马援，只在头上包了帻巾（儒士装束），坐在席上，笑着说“你先去看公孙述，然后才来我这里，显然有先后轻重之别，令我惭愧”。

　　马援面对已经称帝的刘秀，说：“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又说：“之前我去成都，公孙述戒备森严，如今我来陛下这里，陛下怎知我不是刺客呢？”刘秀说：“你不是刺客，最多不过是说客吧！”

　　刘秀肯定情报灵通，知道马援去成都时公孙述大摆排场，令马援不满。刘秀因此特别低姿态“演”给马援看。等见到马援，发现马援是个人才，于是又刻意表现豁达大度，最终吸收了马援加入团队。

　　如果我们读历史故事就当小说或连续剧那样看，这两个场景不过数行文字，一眼就过去了。可是如果我们稍加咀嚼，对后来刘邦大杀功臣，杀了韩信而没杀张良，就不会太意外。简单说，张良原本一直想复兴韩国，因为项羽杀了韩王而选择辅佐刘邦，张良从来不想要称王，而韩信却有可能成为刘家子孙的最大威胁。

　　马援呢？马援原本辅佐隗嚣，可是发现隗嚣气度格局不如刘秀而跳槽。刘秀明白马援不是威胁，后来还让儿子（汉明帝刘庄）娶了马援的女儿。

　　上述两个历史场景，相信对这个时代的每一种人都有启发。那么，要怎样才能在读历史时获得对现实的启发呢？一个窍门：进入历史情境。然后设身处地体会当事人的心境，刘邦当时在想什么？如何能够即刻转变念头？刘秀的念头又是怎么转的？马援想的又是什么？重点在于，他们如何在当下做出决策，又如何改变了大局？甚至逆思考：公孙述是如何搞砸了自己成大功立大业的机会的？

　　本系列丛书尝试在读者看历史故事的过程中，为大家提供进入历史情境的方便途径，这也是我讲历史故事的最大愿望。

　　（“故事里的中国”丛书，全7本，公孙策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文为该丛书总序，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