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余蓉
湖南是科教大省,高校数量众多、创新人才集聚。湖南也是经济大省,产业门类齐全、产业基础良好。
加快高校科技成果本地转化,让更多成果从“书架”走上“货架”,对于我省实现“三高四新”美好蓝图至关重要。
我省高校科技成果本地转化现状如何?有哪些值得借鉴推广的理念和做法?又面临着哪些现实困难?近日,记者就此深入多家高校和有关部门进行了采访。
不断优化环境,本地转化活动持续活跃
8月28日,在省科技厅成果转化与区域创新处,记者看到一组数据:
从2020年的14.46亿元到2022年的29.21亿元,我省近3年的高校技术合同成交额年均增速为42.1%,增长速度较快。
2020年41.92%,2021年45.38%,2022年49.49%——我省近3年高校科技成果省内转化占比,也在同步提升。
“得益于制度环境持续优化、服务体系持续健全,湖南高校科技成果本地转化活动持续活跃,有力支撑了我省工程机械、电工装备、北斗、新能源汽车等优势产业快速发展。”省科技厅相关工作人员说。
在国家及湖南出台促进科技成果转化相关法律法规后,我省各高校也陆续出台文件促进实施。以湖南大学为例,就明确了“811”奖励制度,即:专利转让、许可扣除前期费用的收益,以及技术作价投资形成的股份,80%奖励给发明人团队,10%归学院或机构,10%归学校。“这不仅能让科研人员得实惠,其技术作价得到的股权激励还将大大增强公司的研发力量。”湖南大学科技成果转化中心副主任许晖说。
在风光旖旎的长沙后湖,就有一个湖南大学科技成果本地转化的成功案例——CAE工业软件企业迈曦软件。
CAE即工程设计中的计算机辅助工程,在很长一段时间,CAE软件基本被国外垄断。湖南大学机械与运载工程学院教授崔向阳带领团队经过10余年努力,完成了“高效非结构自主CAE软件核心算法、GPU并行计算及优化设计平台”项目。2020年,在该校科技成果转化中心的积极助推下,该团队仅用时约1个月,便以20项软件著作权入股,联合成立迈曦软件。目前,公司估值由成立之初的3500万元提高至3.5亿多元,翻了近10倍。
科技创新,是中南大学自诞生之初就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孵化出的山河智能、博云新材、赛诺生物、金博碳素等一批高科技企业落地湖南,已发展成行业翘楚。2018年5月,中南大学科技园(研发)总部开园,发力支撑战略性新兴产业研发,整合学校科技、人才优势与当地政府政策、资源优势,推进科技成果就近就地转化。该园常务副总经理伍晓赞自豪地说:“开园5年来,已累计孵化科技企业650家,完成营收80亿元、税收4亿元,在同等规模园区中遥遥领先。”园区孵化的金戈新材料、麦睛科技、纳昇电子等20余家企业已从科技园走向了全省各地。
如今,学校探索出了“现金+股权”“高校+平台”的成果转化“中南模式”,打通了“基础研究—核心技术—企业孵化—产业发展”成果转化全链条。2022年至2023年上半年,该校转化科技成果合同总金额14.02亿元,其中,在湘转化科技成果数量超过40%。2016年以来,该校13项单项金额过亿元的重大科技成果项目有7个在湖南落地转化,依托该校专利技术在湖南设立的公司达500家以上。
地处湘潭的湖南科技大学也在强力推进科研成果本地转化工作。2022年6月,该校成立自有资产管理公司——湖南科大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行使学校资产经营管理职能,为学校科技成果转化作价入股搭建了坚实良好的平台。
手握国之重器“海牛Ⅱ号”海底钻机,湖南科技大学教授万步炎团队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产业化机会。今年4月,湖南科技大学、湘潭高新科技园区开发有限公司、“海牛”团队三方共同出资成立湖南海牛地勘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依托湖南科大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这一平台,“海牛”团队以26件专利作价1.2亿元入股,持股高达81.75%,湖南科技大学持股也超过14.28%。
“以专利作价入股公司获得长期股权激励,这在我们学校还是首次实现。”湖南科技大学成果转化与知识产权管理中心主任、湖南科大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道兵说,在公司成立之前,学校累计科技成果转化金额才5000多万元,公司成立1年多来,金额迅速攀升到1.97亿元,其中本地转化占比超过70%。
如何双向奔赴?找准方向比埋头赶路更重要
科技成果只有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才更有价值,地方产业转型升级同样需要科技创新来赋能。然而要实现双向奔赴,并不容易。
如果说科技创新是“从0到1”,科技成果转化是“从1到100”,那这个“1”更像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找准方向,比埋头赶路更重要。高校引导教师瞄准当地产业发展需求做科研,就是大有可为的方向。
“长沙学院已形成与区域和产业需求高度契合的学科专业体系。‘为长沙的地方经济、产业发展服务’,早已成为学校上上下下的共识。”长沙学院科技处处长陈艳介绍,每学期学校开科研工作例会的时候,都会把科技成果发布工作和走进当地企业了解科研需求当作重要内容。“目前,全校大大小小的对接活动每学期都有上百场,这为科技成果实现本地转化打下了坚实基础。”
与湖南卫导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合作开展旋转无人平台定位、导航与测姿相关核心技术研究及芯片设计开发项目,合作金额达1040万元;与湖南天宇汽车制造有限公司合作开展传统救护车智能化升级项目,合作金额为600万元……近年来,长沙学院科技成果转化合同总金额近1.7亿元,其中本地转化占比超过80%。
湖南农业大学学科特色鲜明。为促进教师针对基层需求做科研,该校技术转移(知识产权)中心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常德等地设立了6个分中心,还在省内建成了一批新农村发展研究院综合示范基地、特色产业基地等,力促产学研深度融合。
洞庭湖区造纸产业全面退出,湖区特有的用于造纸的南荻出路何在?湖南农业大学易自力教授带着团队瞄准此课题,自主研发“南荻全组分高值化利用及多产品联产技术”,将南荻制备成经济价值极高的低聚木糖、纳米纤维素、木质素磺酸钠、精品园艺肥等生物基材料。一旦实现产业化,将形成一个新的“千亿产业”。
2022年4月,在该校技术转移(知识产权)中心的牵线搭桥下,易自力团队将成果以技术秘密的方式转化到长沙绿叶生物科技公司。“在企业的资金支持下,目前中试生产已取得成功,为推动产业化打通了重要的一环。”该中心副主任胡泽友说,沅江市、汉寿县、岳阳县、君山区等地的政府部门、企业也“闻风而动”,纷纷前来洽谈项目落地事宜。
常态化甄选一批有产业转化前景的科研成果进行发布;主动对接地方产业需求,通过战略合作促进产学研结合;建立专项基金,对创新能力强、转化前景好的项目进行高价值专利培育与布局……“近年来,湘潭大学进一步挖掘学校优势特色学科研发能力,与地方产业发展需求精准对接,不断提升科技成果转化的匹配效能。”湘潭大学科协秘书长、科技处副处长胡夏一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湘潭大学化工学院教授刘平乐团队完成的“非贵金属(贵金属)催化剂制备与催化加氢技术开发项目”,以3000万元的成交额落户长沙,与湖南柯盛新材料有限公司校企合作开发绿色高效催化剂技术,以达到大幅节约贵金属资源消耗和降低催化剂成本的目标,在石油化工领域有着光明的应用前景。
水系液流电池由于能量和功率彼此独立、安全性高和储能规模可调等特点,在大规模储能领域极具应用前景。长沙理工大学教授贾传坤带领团队展开攻关,构建了新一代高能量密度中性铁硫固液相液流电池系统,具有超长的循环寿命和较低的电解液成本。该成果发布后,一波又一波来自省内外的政府、企业、投资机构为了这项技术“硬通货”前来洽谈。
“作为地方高校,我们肯定是首选在本省落地。”长沙理工大学成果转化工作相关负责人刘亚辉介绍,经过多轮磋商,团队最终选择与湖南创达储能科技有限公司完成专利成果转化。目前,5千瓦、10千瓦和20千瓦中性铁硫液流电池堆产品已完成测试,正建设100兆瓦中性铁硫液流电池生产线,预计2024年将建成投产。届时,湖南电网将再添坚强保障。
促进更多“甜蜜牵手”,要闯的关卡也不少
在科技成果本地转化过程中,双向奔赴“甜蜜牵手”的案例很多,但“黯然分手”的也不少。
来自省科技厅的统计数据显示,2020至2022年,湖南高校“三技”(技术转让、技术合作、技术许可)合同成交额超1000万元的项目有45项、成交额14.34亿元,但其中在本地转化的项目只有21项,成交额仅3.60亿元。成交额前10名的项目,绝大多数被经济发达地区“抢”走。
比如关于智慧车列交通系统的一个项目,以2亿元的成交额转化到了上海;关于新型药物递送系统的一个项目,以1.36亿元的成交额转化到了浙江省……这些项目落地后形成优势产业和产业集群的可能性比较大,走了殊为可惜。
问起背后原因,不少知情人表示,项目落地前来考察洽谈的湖南投资方并不少,但出资都比较谨慎,抗风险能力也不够。另外,经济发达地区的发展环境也更诱人。
科技成果要想从实验品变成商品,必须经过中试。“中试需要的资金动辄上千万元,仅靠高校自己难以承担,而企业面对这笔不小的‘试错’风险,也是慎之又慎。”伍晓赞说,这些年虽然也有不少风投基金主动来中南大学寻求项目投资,但对中试都兴趣不大,一些极具潜力的科技成果因为找不到“婆家”只能束之高阁。
同时,国家出台的促进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相关政策在落实上仍存在堵点。
现有政策规定,高校设立资产管理公司,以其名义将科技成果作价投资;除高校正职领导外,都可给予股权激励。记者了解到,我省29所省属公办本科院校仅有10所建有资产管理公司,仅有湖南科技大学1名副校级、2名处级领导享受股权激励。多所高校相关负责人表示,由于有关部门和高校在政策落实和容错免责上理解有差异,造成“提拔一批干部、退出或关闭一批公司”,导致担任领导职务的科研人员开展科技成果转化的意愿不够、积极性不高、顾虑较多。“其实这些科研人员都深耕其领域多年,其科研成果转化价值更高。”一所高校的相关负责人说。
高校科研人员到企业兼职或到成果转化孵化的企业从事科技成果转化活动,有利于加快推动科技成果熟化、转化和产业化。记者采访时了解到,我省仅有14所省属公办本科院校制订了相关制度,执行时还比较保守、审批较为严格,有的高校原则上不批,这也极大限制了科技成果转化的活跃度。
“科技成果转化工作对业务要求极高,既要善于沟通,还要懂技术、熟悉法律条文、掌握商务谈判技巧,工作挑战性很大。”刘亚辉表示,科技成果转化工作量大又很烦琐,尤其是尚未专设职称评聘序列解决职称评定难题,队伍相对较难稳定。他建议,应加快出台激励机制、加强业务培训、建强工作队伍,这对提高科技成果转化也很重要。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尽管关关难闯,我省各高校仍在积极创造条件,坚定地推动科技成果更多实现本地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