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素兰

　　白族有这样一个谜语：

　　“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谜底是“风、花、雪、月”，分别代表云南白族聚居地大理的美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700多年前，白族的一支从云南大理迁徙到湖南桑植，远离故土的白族人将大理的“风、花、雪、月”安放在年轻女性美丽的帽子上，带往他乡。白族女性的帽子，帽檐饰有飘逸的流苏，代表“风”，帽子上绣着花朵，代表“花”，帽顶是白色的，代表“雪”，帽形为半圆，代表“月”。带着故乡的风花雪月，白族人在桑植开枝散叶，繁衍生息，如今桑植成为我国白族的第二大聚居区，也是湖南唯一的白族聚居地。

　　当年白族人来桑植，不仅带来了美丽的白族服饰，也带来了云南的茶籽和白族“三道茶”的饮茶习惯。今天桑植五道水、走马坪、人潮溪等地，还有许多树龄久远、地径比碗口还粗的古茶树。

　　茶树的生长像人一样，有着自然的生命节律。桑植的地理位置正好处在北纬30度世界黄金产茶带附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八大公山山高林密，云雾多，昼夜温差大。白天气温高，日照充足，茶树光合能力强，合成物质多，夜晚气温低，茶树的呼吸消耗减少，又得以积累和贮存更多营养物质。自古高山云雾出好茶是有道理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茶是人们的基本生活所需。但人们最熟知的是绿茶、红茶、乌龙茶。随着中国制茶产业的发展和媒体的宣传，最近十多年来，云南普洱茶和安化黑茶名声大噪。那么，桑植白茶呢？有谁听说过吗？也许是我太过孤陋寡闻吧，直到今年初夏去桑植参加“白茶与想象”文学采风活动，到贺龙元帅的家乡洪家关的“云上茶园”体验采茶，参观茶厂，听茶人们讲他们的创业故事，我才知道桑植白茶。

　　载着我们的中巴车在洪家关的盘山公路上攀爬，山路陡峭，几乎全是急弯，我们的重心前一秒倾向左边，下一秒又被甩回右侧，我在佩服驾驶员的高超技术的同时，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估计同车的人也跟我一样提心吊胆，车厢里不时发出惊呼。陪同我们的白族小阿妹让我们放心，说这里的驾驶员开惯了山路，绝对不会有问题，同时引导我们看沿途的景色，介绍半山腰的银杏塔村的前世今生。十多年前，银杏塔村的基础设施差，山路陡峭，房屋破烂不堪，村民们过的还是肩挑背扛的生活，是全洪家关最穷的村子，青壮年不得不外出打工赚钱，村子里全是留守老人、妇女和儿童。自从有了“云上茶园”，留守的老人和妇女在村子里就能靠采茶挣到工资，白茶产业的发展也吸引年轻人回乡，如今家家户户修建了新房子，各项基础设施得到了很大改善，银杏塔村成了全洪家关最富裕的村庄。

　　中巴车轰隆隆爬上一段陡坡之后，眼前突然变得开阔，我们来到了“云上茶园”。

　　只见一垅垅茶树像一条条绿色的小龙整齐地盘绕着，向四围的山地坡岭绵延。1600亩的云上生态茶园，宛如一个聚宝盆。我们提着采茶的小篮子，走进茶园，体验采茶。这里的茶叶是制作桑植白茶的原材料。茶叶全部手工采摘，茶园全部人工除草，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是真正的高山有机茶。

　　一般绿茶的上品是明前茶，也就是清明前一周左右采摘的鲜嫩芽叶制成的茶，芽叶细嫩，色翠香幽，但产量较小，极为珍贵。桑植的茶园全部在海拔500—1200米的高山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高山上的茶叶萌发较晚，一般要到谷雨才开采。我们来的时候，节气上已过小满，头铺甚至二铺茶都已采摘过，但茶树上还是萌生了不少新芽，一个小时不到，我就已经采了大半筐。白茶的采摘，春茶可以采到5月小满，夏季可以从6月芒种采到7月小暑，夏茶之后，还可采一铺秋茶。

　　中国白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尧帝时代，但真正有历史记载的白茶，以清嘉庆元年（1796）福鼎创制的白毫银针为标志。白茶有如此悠久的历史，却不太为老百姓熟知，是因为白茶从清代起就一直作为外销产品，主销欧美市场，老百姓难得一见。

　　白茶与绿茶、红茶、黑茶、普洱茶的最大区别，在于制作工艺不同。白茶是将采摘的鲜叶摊放在晾筛或篾垫上，不炒不揉不捻不压，以自然萎凋的方式通风干燥，再拣剔去老叶病叶堆放收藏。在整个制茶过程中，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茶叶的自然舒展和自然变化。而白茶的等级，也是按叶芽的形状来分的。比如最著名的福鼎白茶，用肥壮的芽芯制作的，称为“白毫银针”，用一芽一叶或者一芽二叶制作的，称为“白牡丹”，用一芽三叶制作的称为“贡眉”，由制作白毫银针抽针后剩余的叶片或低等级芽叶制作的成品称“寿眉”。

　　自然萎凋干燥是白茶制作的灵魂。桑植白茶的加工也由来有自。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桑植民歌中，就有描写采茶制茶的茶歌：“三月采茶茶叶青，身背背篓进茶林；晒怏焙干茶做好，笑在眉头喜在心。”这里的“晒怏焙干”，就是白茶最传统的制作工艺“萎凋”和“烘干”。

　　民间素有白茶“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的说法，为了方便携带和收藏，新工艺白茶会将干燥的白茶蒸热软化后，压成茶饼再烘干。如今的桑植白茶，已经在继承白茶制作古法的基础上进行技术创新，融合了新工艺白茶的制作和安化黑茶的发花技术。而桑植白茶栽培技术规程，已经原则上通过了湖南省标准委的审查，成为了湖南白茶地方标准。

　　目前桑植白茶的种植面积已经达到了7.95万亩，桑植茶叶成为了村民致富的“绿宝宝”。桑植决心发展白茶公共品牌，以白族文化为底蕴，按白族图腾“风花雪月”确定“风、花、雪、月”四个等级，使桑植白茶极具辨识度。“风系列”一芽三叶，颗颗精选，方便易泡；“花系列”一芽二叶，不揉不捻，自然萎淍，白毫凸显；“雪系列”一芽一叶，制成白茶饼，可品可藏；“月系列”精选肥壮的芽头制作，其形如眉似月，其色如银似雪。其实，在高山林地间生长的桑植白茶，在清风吹拂下，明月朗照中，在日月轮回四季更替里，吸纳了大自然的精华，又在茶农的呵护下，技术的革新中，才在今日的桑植成就了这一场风花雪月的茶事。

　　酷热难当的午后，坐在书桌前，用白瓷盖碗泡一盏来自桑植的“西莲望月”：随着沸水的注入，实重饱满的芽头在瓷碗里绽开，如弯月有光，似秀眉茸厚，清淡的茶香从浅杏的茶汤里氤氲而出，弥漫房间。喝一口温热的茶汤，清香立即滑入肺腑，又在口齿里回甘。此刻我仿佛不在火炉长沙，而重回了云雾缭绕的桑植山林，神清气爽，暑气顿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