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普庄 蔡矜宜
时至5月底,珠穆朗玛峰地区今春登山季临近尾声。
据统计,珠峰南坡所在的尼泊尔,今年共发放478张登山许可,创历史纪录。今年共有8名湖南人从南坡登上海拔8848.86米的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登顶人数接近此前的历史总和。
湖南省登山队今年共派出一支9人的队伍出征,开创了我省登山运动员以团队形式成建制地攀登珠峰的先河。
越来越多的人实现“珠峰梦”的背后,是登山运动的普及和全民健身理念深入人心。今年湖南攀登者的“集体爆发”,也让我们有机会更近距离地了解真实的珠峰与珠峰攀登。
最艰难的一年,湖南人集体爆发
2007年,徐江雷成为第一位登上珠峰的湖南人。
16年之后,他的女儿徐卓媛成为第10位登上珠峰的湖南人。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今年湖南共有8人完成登顶。其中徐卓媛和李道勇、曾乖、唐玲、刘群英5人是以个人身份通过国内外俱乐部报名攀登,湖南省登山队则有队员刘杨、鲁明勇和随队高山摄像师党鹿鹿成功登顶。这样一来,湖南登顶的珠峰的总人数已从今年之前的9人,一举跃升至17人。
2023年,却是攀登者公认最艰难的一年。
由于气候多变,珠峰地区每年的攀登线路实际上都在发生变化。今年直到5月13日,珠峰南坡登顶的线路才被修通。在天气和各种偶发因素下,今年珠峰南坡登山季死亡人数已达12人,另有5人失踪。
湖南省登山队是今年珠峰南坡“难度升级”的亲历者。队伍于尼泊尔当地时间4月28日凌晨开始进行了高海拔适应性拉练。仅仅是从海拔5365米的大本营到海拔5900米的C1,这段旅程耗时便超过12小时,“线路和想象的不一样,和之前流传的也不一样,困难远超预期”。
最终登顶的队员刘杨,至今对于这段旅程中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在前往C1的路途中,他不慎掉进了冰裂缝,所幸始终都挂了主锁在路绳上,才让他免于掉进万丈深渊。全队都在喊“HELP”,最后在五名夏尔巴向导合作下,刘杨才被拉上来。
数据显示,今年尼泊尔国家旅游局共发放了478张登山许可,其中97张给了中国人,为全球最多。照此计算,8人登顶,算得上是湖南攀登者的一次“集体爆发”。
湖南省体育局党组书记熊倪表示,越来越多的人登珠峰的背后,是登山运动被更多的人熟悉和接受,全民健身理念深入人心,体育运动带给人们的参与感、归属感和幸福感日益提升。“攀登者在坚持科学训练、做好充分安全措施的前提下,挑战攀登极限,其体育精神值得赞赏,但必须强调的是,科学、安全是前提。”熊倪说道。
2013年,林曦成为湖南首位登顶珠峰的女性;10年过去,她在接受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采访时表示:“大家生活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登山,对生活有了更高的追求。攀登者挑战的不是珠峰,而是自己。登完珠峰,我觉得我变成了一个心胸更开阔的人。”
坚持与放弃,勇气与敬畏
对于珠峰上的攀登者而言,有多少赞誉和仰望,便有多少不解和质疑。就像山坡的阳面和阴面,有人将目光聚焦在一个个登顶的高光时刻,也有人在抨击攀登珠峰是在“污染环境”“盲目逞能”……
众多经历了精心筹备、艰苦训练,却最终未能登顶的攀登者,或许更能表现出普通人虽不达却已竭尽所能的一面。
廖武军是湖南省登山队队长。他曾是一名健美运动员,用“体壮如牛”形容这位中年汉子,实不为过。5月18日,他在距离珠峰峰顶只有100米的地方选择了下撤。
“接近登顶的时候,换氧气花费了太长时间,我感到窒息,进而是恐惧,这种恐惧直到重新吸上氧气也没有消失。”廖武军说,多年的登山经历让他意识到两件事,一是直面恐惧,心怀敬畏,二是始终记住“登顶不是终点,回家才是”。
“真正的攀登者,永远心存敬畏。敬畏科学,敬畏生命,敬畏大自然。”近日来因在海拔8500米处放弃登顶选择救人而被人熟知的湖南省登山队领队范江涛说道。
作为一名攀登者,吉首大学旅游学院教授、院长鲁明勇在今年登顶珠峰前表示,攀登珠峰不应被神圣化,但更不该被妖魔化。“攀登者当中不少人本来就是热衷于环保、公益的人士,我们今年一路徒步至南坡大本营,连一处乱扔垃圾的现象都没见到,其实这也是一种敬畏之心。”鲁明勇说道。
5月初,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曾在珠峰南坡大本营采访。在这个海拔最高的“地球村”里,人们的环保意识同样让人印象深刻:厨余垃圾会经过晾晒,待水分蒸发后再带出大本营;人类粪便会在厕所经收纳后带下山进行处理,所有可能污染环境的废弃物均不允许接触冰川……
今年是人类登顶珠峰70周年。70年过去,人类对地球之巅,经历了从无知到了解,到熟悉的过程。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使用“征服”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攀登行为。正如首位登上珠峰的夏尔巴向导丹增那句名言:“人征服不了山,人能做的只是攀爬上山,就像孩子爬上母亲的膝头。”
记者手记
看勇气,还得看天气
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普庄
4月29日,应湖南省登山队邀请,我踏上了前往尼泊尔境内珠峰南坡大本营的旅程。
根据采访计划,应该在5月3日或4日完成采访回到长沙。然而实际回国的时间,已经是5月7日,比原计划晚了3-4天。时间都去哪了?
在尼泊尔采访期间,问了身边所有的人,得到的答案是:“不确定性”,是登山运动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5月1日,从加德满都前往珠峰大本营的日子。经过从清晨6点到中午的行李转运、安检、候机,我于中午时分,“顺利地”——返回加德满都市中心的酒店。原因是,中转地——世界最危险机场卢卡拉机场因天气原因不具备直升机起降条件。
5月2日,被迫夜宿中转地卢卡拉。原因依然是,珠峰大本营暴雪,直升机无法降落。
5月3日,“毫无悬念”抵达大本营。在突如其来的高反下,吸着氧将两天的采访压缩到一天一晚,心心念念准备下撤。
5月4日,“营地向导的对讲系统三次指示我们前往数百米开外的停机坪等候直升机,三次都在到达停机坪后被告知因天气原因直升机无法抵达。人生第一次在海拔5360多米的地方凑够了1万步。
5月5日,在飞抵中转地卢卡拉之后我又被告知:前往加德满都方向天气不好,再次原地等待直升机起飞。这直接导致我错过了当天中午回国的航班,而回国航班是两天一趟。更让人后怕的是,当天我所乘直升机归属的航空公司,有另一架直升机于上午失联,并在中午被发现并确认坠毁。机上5人受伤,其中一人伤重不治……事后分析,直升机延误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那起飞行事故。
这还不算完。当天,湖南省登山队也有部分队员下撤至加德满都进行低海拔休整恢复。他们乘坐的同一家航空公司的直升机,居然在半路因故障返航!
回想起当天种种状况,大家在晚餐时不约而同地感慨:感谢上天“不杀之恩”!
据说,尼泊尔当地许多探险公司会花重金购买高山天气预报,但即便如此,“不确定性”依然是唯一可以被确定的事情。
只能说,这样的不确定性,或许恰恰是登山运动魅力的一个侧面吧。尽一切可能做好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交给运气,这是体育最让人“上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