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廖慧文
通讯员 杜澳岚
在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三大主题活动的现场，人们总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前忙后。他就是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委员会副主任、中南大学文学院院长欧阳友权。
从网络文学出现在大众视野、渐成气候，到延伸链条、蔚为大观……二十多年来，欧阳友权一直是中国网络文学现场的“在场人”。在他的主持下，中南大学文学院也成为了全国网络文学研究重镇，在网络文学研究领域开创了多个第一。
这次，作为东道主中的一员，他马不停蹄——去益阳清溪村为网络作家们改稿；赶回长沙组织榜单终评；“网络文学高质量发展”论坛上，他担任主持，与业界精英深入交流……
主题活动落下帷幕，湘江周刊对欧阳友权进行了专访。
湘江周刊：这次活动展现了中国网络文学产业发展的欣欣向荣。您曾提到，在世界范围内，网络文学有产业、并且实现产业化的只有中国。这个产业的生成，核心因素是什么？论文学传统、IP保护、资本运作，中国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在其他国家，为什么没有形成这样的产业化？今天放眼世界，我们能否一直保持这种“独一份”的地位？
欧阳友权：文学本身具有商业属性，全世界都有文学产业。但是只有中国的网络文学产业能够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中国创办了自己的商业模式，而其他国家都没有。现在这个商业模式也慢慢地向海外转移和渗透。
2003年，网络文学仍然处在低谷期。早期投资者的钱烧不下去了，如果没有创造自己的盈利方式，所有网站都会倒闭。由此，开始了付费阅读、线上订阅模式，又衍生出打赏、月票等等一系列的产品，把线上做活了。后来，文化资本不断地注入，让这种商业模式越来越完善。这种模式全世界都没有，为什么？因为中国的人口基数比较大，创作者多、读者多，大众文学交到了网络手中。所以网络文学这种满足读者需要、以读者为中心的创作模式、生产方式，发展得如火如荼。
再后来，网络小说下载出版变成畅销书，改编成为影视剧，还有游戏、动画、漫画、舞台演艺、听书、周边产品，形成一个长长的产业链，繁荣了大众文化市场，也让影视剧创作有了故事的海洋。加上中国市场经济体制日渐完善，也让网络文学运营遵循市场经济规律，长尾效应凸显。
短期内其他国家赶上来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没有这么大的创作群体。国外的网络文学主要是一种文学实验，他们把音视频和文字结合，做成一些实验性的多媒体产品，很少有把纯文字作品作为网络文学生产，这就已经限定了它的发展条件。
湘江周刊：“网文出海”是近年来网络文学的一个热词。在面向更广大的、多语种、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时，一些网文类型是否呈现出一些和国内不同的反馈？对于面向海外市场的网文写作和IP转化，您有什么建议？
欧阳友权：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一般我们喜欢的作品他们也会比较喜欢。国外读者比较感兴趣的是中国传统文化、都市生活。另外，我们的玄幻作品跟他们西方玄幻作品有很多相似之处，也受到欢迎。
建议挺多，比如来到海外，涉及文化兼容的问题，不仅要走进他们文化生活，还要走近他们的文化。落地国的版权政策要了解，遇到盗版要维权如何打官司也是很现实的问题。
还有翻译，我们很多词语，比如八卦、武侠，翻译起来比较困难。有些网友就把这些不好翻译的词集中起来，做出一个规范的词典。
湘江周刊：近年来现实题材网络小说出了不少精品，也有不少改编成影视剧。您此次参加了清溪的改稿会，主要也是面向现实题材的。您认为目前创作的现实题材网络文学的不足有哪些？发展现实题材对网络文学生态有什么影响？
欧阳友权：目前来看，现实题材在读者市场上还是不占主流，但比重在持续增加，这是这些年来官方与行业倡导的结果。比如说网站举办现实题材小说征文活动，各种榜单也向现实题材倾斜。
引导网络文学关注现实，是为了让它成为我们社会主义文学的组成部分，成为文化强国的有生力量。网络文学也要百花齐放，不能单一化。单一化对网络文学发展是不利的，一个老套路——打怪升级，玛丽苏、废柴逆袭、金手指，读者也会慢慢厌倦。
改稿会上，我面对的这些作者很年轻。总体而言，他们对生活的体验还是比较少，对生活的认知也比较肤浅，主题先行，写得比较干巴，艺术感染力不足。这是目前现实题材比较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现实题材的难度就在这里——要充满生活气息，不能违背生活的逻辑。当然也有写得很好的，比如《网络英雄传》系列，具有纯文学的特色。为什么？因为作者有非常丰富的人生阅历，在大学期间还是文学社团的负责人，有良好的文学功底。
湘江周刊：您刚刚也提到一些好的网络作家，是具有传统文学功底的。传统文学的文学理论对于指导网络文学依然适用吗？
欧阳友权：理论是有传承的，绝大多数适用。但网络文学毕竟是个新型的文学形态，有一些传统文学没有的东西，比如说高度商业化、互动性。我们不能背离它的特点，要建构新的理论，不然文学理论也是空对空的。
湘江周刊：近期ChatGPT很火，您对ChatGPT写作怎么看？将来网络文学创作真的有可能“人机共创”吗？“文学是人学”，您认为机器或者“人机共创”的文学，还是“人学”吗？
欧阳友权：现在已经有人尝试用ChatGPT来创作网络言情小说，写得很动情。这表明机器写作不可小瞧，它会给网络文学行业带来比较大的冲击。
“人机共创”的作品还是要写人，当然还是“人学”。是人赋予了机器情感，只是目前机器还不能完全代替人。比如说价值观的判断、伦理情感；人的想象、欲望、理想的境界；还有一些微妙的情绪变化……目前机器写作还难以达到表现复杂的内心世界的层面，但是将来能不能达到，很难说。现在马斯克已经在研究脑机接口，实现脑与设备的信息交换和储备。未来会怎么发展，我们很难预测，但我对此还是比较乐观。而且，它是个必然的趋势，科技发展不被个人意志所左右，我们早晚会走到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