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琪
梦里一直住着一个花园。当整修院子的时候,我特意叫师傅沿院墙砌了一个长八九米、宽一米的花坛,准备种上紫藤、三角梅、绣球、玫瑰、栀子花……让小院一年四季姹紫嫣红、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然而,花还没来得及登台,菜却轮番做了主角。婆婆说,花要等开春时栽种才适宜,现在5月份了,不如先种点菜,把黄泥土种肥,花才会开得更艳!就在还没“开封”的花坛上点了黄豆、种了丝瓜。不是留了几块土种菜吗?干吗还要占用我的花坛?心中虽有几分不悦,嘴里却还顺着说“好呀,好呀!”我当然知道,与梦中花园相比,婆媳间的和谐相处更为重要。况且婆婆的理由很充分,我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梦中踏歌而来的唐诗宋词,瞬间被谱写成了人间烟火。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土地是最实诚的,种下什么就会收获什么。松土、扯草、浇水、施肥,在婆婆的精心侍弄下,黄豆迎风长成一团浓绿,密密匝匝地紧挨着,浓叶间缀着淡紫色的花粒,犹如繁星闪烁,微风轻拂,弯如月眉的豆荚若隐若现。这头的黄瓜也不示弱,藤须紧抱着小竹竿攒劲往上爬,淡黄色的花蒂下结出手指般大小的瓜,披一身毛茸茸的刺,嫩得要滴出水来。丝瓜的梦想则飞得更高,藤蔓缠绕着细绳,高空走钢丝,玩的就是心跳。几条丝瓜从高处悬挂下来,碧绿鲜嫩,菜色迷人。其间,有彩蝶翻飞,蜜蜂采粉,蜻蜓俏立,一派田园风光,看着就心生欢喜。
只是,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菜。待煮了豆荚、炒了丝瓜,拌了黄瓜,那些藤蔓缠绕的往事,在瓜熟蒂落后皆隐于风尘。腾出空土后,我赶紧将盆景中的三角梅、栀子花、月季、绣球花移植土中,占据了舞台中心。暗观婆婆脸色,竟无一丝不快,似乎并未看出我的“小九九”,依旧笑眯眯地,帮着我一起栽种。婆婆先在坑里撒上土木灰,铺一层细土,我扶正花树正要填土,婆婆说,等会。又提来喷壶洒一遍水,然后再细心地壅上土。我有点纳闷,您又没种过花,怎么什么都懂呀?婆婆笑着说,我都75岁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种花与种菜是一样的道理。天气热,种的时候先洒点水润土,花也好,菜也好,都需要营养呀,施点农家肥长势肯定好。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呀,能由此及彼,推理到位。我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花香……
最先的惊喜,是一棵三角梅带来的。其实三角梅是俗称,它的学名叫光叶子花,因形状像叶子而得名。树不高大,但枝条舒展,犹如少女曼妙舞姿、轻甩水袖,有几枝竟甩到了院墙,缀满了紫红色的花,花瓣很薄,有点皱皱的,像画画的绢纸,三片花瓣包着淡黄色的花蕊,浓烈中含着一丝冷艳,有种无法描述的美。作为赞比亚的国花,也算是当之无愧了。月季则更为含蓄内敛,一丛绿得发亮的叶子,托举着几支深红色的花苞,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在花树的间隙,婆婆又充分发挥劳动人民的智慧,种了些白菜、青菜和莴笋,皆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这些花树,被水灵灵的蔬菜烘托着,远远看去,像旋散开的裙摆。青菜摊开巨大的手掌,一些三角梅飘落掌中,宛如裙边的刺绣。角落里还种着一棵小米椒,个小脾气大,只只冲天,红的黄的,挂了一树。把它做成泡椒,用来炒魔芋、鸡杂,煮酸辣鱼,味道都是绝绝子。
小菜吃不完,婆婆就晒成各种干菜,白菜干、酸菜干、萝卜干、豆角干,炒肉末或与东坡肉、腊肉合蒸,皆爽脆可口,唇齿生香。有时也送些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几棵蔬菜传递着朴素的情感。下班后,华灯初放,家人围坐,吃着鲜嫩可口、绿色环保的蔬菜,聊着花事和日常,感觉灯火可亲、菜香迷人。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处处包含着人生哲学。花与菜和谐共生,相映成趣,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成就了彼此最美的风景。花一拨拨地开,菜一茬茬地长,梦中的花园,因花菜同坛而生机勃勃、花香四溢。而我,也在阳春白雪与灯火可亲中,找到了生活的妙趣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