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有德
十多年前,我们从乡里进城,直到现在。逢年过节,我们又从城里回乡里,或是亲人们从乡里来城里。我们就在城乡双向轨道来来往往。十多年后回望,从乡里到城里,奔跑的轨迹,画卷似的在岁月的年轮中渐次展开。
老家是典型的山乡。出门,回村,黄土路上,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一代代人的岁月,在灰尘与泥水的折叠中延伸。
老家的路是老家的血脉,见证着乡亲们的悲欢离合,也记载着老家的律动与变迁。
亲人们都说我们成了城里人,但我们骨子里还是乡里人。节假日,我们常开车回乡下老家。
进入老家如今的柏油路,望着满眼的田园风光,闻着风里带来的泥土气息,老家半个世纪的山乡巨变,蒙太奇般,与眼前的田园、民居和马路相融合,在脑海里际会……
小学、初中时,历史悠久的黄土路打个翻身,成了机耕路。
那条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机耕路,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那条路上的旮旮旯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半步。
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没几年,机耕路成为历史,水泥路四通八达,成为老家新的脉搏。
每次从老家到学校,走在宽敞平坦的水泥路上,或者坐在往来送客的微型车上,总会想起当年机耕路上的往事。骑着崭新的“南雅”摩托,前面坐着儿子,后面坐着妻子,在水泥路上穿梭往返,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在心底涌动。
水泥路修通了,闭塞的老家不再闭塞,保守的思想不再保守,年轻人甚至中老年人,在家的跑运输、搞养殖或种植,外出的打工、做生意。曾经贫困的山村,铆足了劲,向阳而生,一路奔跑。
水泥路通了,因为石矿多,煤矿多,拖煤的、运石的车子多了,水泥路面压垮了。乡亲们开始“另谋出路”。
几年之前,柏油路出现,水泥路成为记忆,乡亲们格外珍惜,来往货车少了,私家小车多了,成为马路上的新风景。
柏油路修成,拉近了乡村与城市的距离。马路边,田地间,山脚下,新楼房一栋接一栋,参差错落,风格也越来越接近城里建筑。乡村追赶城市的脚步,清清楚楚看得见。
前年开始,柏油路边,路灯装起来了,乡亲们茶余饭后,也开始出来逛马路。明亮的灯光刺破千百年来漆黑、沉重的夜空,与万家灯火相辉映。乡村前所未有地亮堂起来。
邻近柏油马路的乡亲们家里,留出了形状不一的水泥地坪。夜间,大妈大嫂在这里跳起了广场舞,像城里人一样赶时髦。在老家,似乎越来越模糊了乡里人与城里人的“分界线”。
老家的路,宛如神奇的“天路”,带领乡亲们一直在追赶城里人的脚步,见证了老家旧貌换新颜。
我们一家子就在这“天路”上一路奔跑进城。
路的变迁引发了房的变迁:土砖房而红砖房,红砖房而瓷砖房,房的演变似乎停不下来。
十多年前,村子里的新屋开始多起来,但样式单一:中间堂屋,两边两进,一律三层,白色瓷板,装上玻璃,大功告成。我的外甥在城里挣了钱,娶了妻,成了家。前年开始,外甥准备在老家起新屋了。新屋离老家不远,前面有塘,后面有山,民屋不多,算是“新开发区”。
一年多时间,新屋建起来了,装修好了,选好日子住进去了。外甥家的小洋楼打破了老古板模式:左侧三层,全是住房;右侧两层,一楼前面客厅,后面厨房,二楼大半个露天阳台,顶部盖着厚玻璃,两面透风。前面有迎宾台,四根圆柱透出气派。嵌青灰色瓷板,装茶色玻璃。四周有围墙,院子里栽树,养花,有小池塘,顶棚种上葡萄,池里养鱼。新屋后面,有长条形菜园,种着时鲜农家蔬菜……乡亲们都赞不绝口。
我们一家子一路奔跑,几番搬迁,五年前,把新家安在了沿河风光带“沁芳苑”,住在了风景里,在宜居小城开启诗意栖居模式。
沿河风光带是小城最值得去的地方,依山傍水,草木芬芳,散步者络绎不绝。
南岸的斜坡上,樟树,桂树,桃树,白杨,银杏,金合欢,龙爪槐,红叶李,甚至金丝楠木,参差错落;水边,夹竹桃,美人蕉,摇曳生姿。花草树木,斗折蛇行,曲径通幽,散步者心仪的打卡地。
如果说南岸是自然景观,之后的北岸便是人文景观。北岸紧贴河岸民居,沿岸修建的人行步道古色古香,青石板铺路,临河仿大理石栏杆紧随小河流向,行走北岸,宛如游览名胜古迹;“中国经典书法碑廊”更是这处风景里最美的“风景”,经典书法一览无余,雕梁画栋随意流连……
两座索桥连接两岸。走在索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成了风景。
每次从外面回来,踏入这安静的小世界,一刹那风尘劳顿如烟云散去,惬意闲适如春风拂面,心底春光明媚。
朋友来访,来到阳台,看看花草,走进书房,坐拥书城,感慨不已:你把春天搬到了阳台和书房。而我们,就在春天里赏花,聊天……
乡亲们每次进城来,穿过沿河风光带,走进我们城里的新家,欢喜不尽:城里的味道,乡里的气息,这里都不缺,是居住的好地方!
住在森林里的哲学家海德格尔说:“人要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如今,从乡里到城里,从城里到乡里,路的蜕变,房的变迁,诗意栖居的变奏曲在城乡大地上奏响。
城里人在奔跑,乡里人在奔跑,一路奔跑,诗意就在身边,远方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