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素兰
儿童文学是以儿童为预设对象的文学,因其读者的特殊性,纯真、稚拙、欢愉、变幻、朴素是其美学的代名词。我们所熟知的儿童文学,大多是以母爱、童真、自然为主要表现对象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儿童文学更适宜表达一些恒定与普世的主题,彰显真善美的价值。
今天的中国大地上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处不在书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时代为作家提供了丰富的题材和故事,也有许多作家以高度的时代敏感和深远的历史眼光,描绘出了新时代的恢弘气象,写出了跟得上时代的精品力作。儿童文学可否表现大时代的大主题呢?又如何表现大时代的大主题?这是我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我尝试以童话的方式,表达乡村振兴的时代主题。我创作于2019年的长篇童话《犇向绿心》,就是看到随着经济社会的飞速发展,许多农民进城务工,农村的土地抛荒,乡村空心化。乡村的出路在哪里?荒芜的田园如何恢复生机?于是,我让一头神奇的黄牛带着城里长大的孩子田犇回到农村,我也让云岭上的一丘梯田飞翔起来,来到田犇读书的学校。
在这个故事里,我让孩子们认识了禾苗,听到了蛙声,我还把农事、风俗融入故事,通过神奇的童话故事,带领小读者走进我们的农业文化遗产——梯田,走进朴素的农家,去亲近大地和劳动,关心粮食和蔬菜。因为,中国乡村的振兴是国家的战略,也是我们每一个人、包括每一个孩子的责任。
我试图打通现实题材和童话幻想的路径,将童话的幻想、诗意,将儿童文学特有的儿童情趣、儿童想象和我们的现实生活契合起来,探索表达的可能。令人欣慰的是,这个故事获得了成功,出版以后,不仅得到了专家的肯定,也得到了小读者的喜爱。
十八洞是精准扶贫的首倡地,也是新时代山乡巨变的具体体现。为少年儿童讲述十八洞的故事,既是为时代抒怀,也是我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应尽的责任。
关于十八洞的变迁历史,已经被小说、散文、诗歌、戏剧、电影、歌曲、报告文学等等各种艺术形式表现过了,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我要如何向孩子们讲述十八洞的故事呢?
我决定到十八洞去采风,增加实地体验和感受。当我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来到梨子寨的最高处,站在已经有260多年树龄的梨子树下的时候,我仰望大树,看到梨树上的鸟窝,一个念头浮现出来:这棵梨树是梨子寨的见证者,我可否从一棵树的角度,讲一座村庄的变迁呢?这时,恰巧从不远处的银杏树上传来喜鹊喳喳的叫声,于是,故事的主人公出现了——幸福树和报喜鸟。
鸟儿从远方衔来一颗梨核,梨核长成梨树,梨树想给村里人甜甜的果子,想做一棵幸福树,但它目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离别。喜鹊一直想报喜,但村里的喜事太少了,喜鹊飞走了。直到有一天,喜鹊带来喜讯……故事自然地从我的思绪中流淌出来,我以一棵梨树的自述,写出了儿童图画书《我的家乡十八洞》。这是第一本以少年儿童为读者对象的十八洞故事,而且是以图画书的方式讲述的。
如何在儿童文学中展现时代以及主题性内容,让我想起了卡尔维诺所说的文学艺术的“轻”与“重”的关系。
作家是生活在特定时代环境中的人,在写作中无可避免地会面临表现时代与推动时代发展的重要事件的问题,但作家又必须要跨越这些原材料的沉重之感而采用轻逸之笔,即艺术地表达。
卡尔维诺举了古希腊神话中英雄珀尔修斯战胜蛇发女妖美杜莎的例子来作说明。不管是谁,一旦接触到美杜莎的目光就会变成石头。聪明的珀尔修斯借助于盾牌反映出来的影像来观看她,最终取下了美杜莎的头颅。卡尔维诺认为这则古希腊神话恰好说明了作家与现实题材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聪明的珀尔修斯借助盾牌观察美杜莎,作家在表现现实世界的时候,必须改变方法,换一个角度,也就是减轻现实材料的沉重之感,而达到艺术上的轻逸之美。但他同时又强调,必须轻得像鸟儿,而不是羽毛,即你的艺术创造必须有生活基础和生命体验,而不是纯粹的空想。
在《我的家乡十八洞》的写作中,我以童话拟人的手法和散文诗式的语言,讲述十八洞的变迁,这种方式避免了直接生硬的主题表达,也和孩子们思维更接近。而且我不只是想讲述十八洞村的故事,我更想让十八洞村超越其具体与唯一,成为了中国大地上新山乡巨变的缩影。
伟大的时代展开了波澜壮阔的生活画卷,馈赠给作家们众多的写作素材,也向作家们提出了新的命题。这是我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福气,也是我所面临的考验。我们只有更加潜心创作,磨练艺术技巧,更加用心用情,才能为少年儿童讲好时代故事,引领他们更深刻地了解时代和历史,感受家国家园之美。
(作者为省作协副主席、著名儿童文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