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一鸽胜九鸡。”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炖上一锅鸽子汤,是件难得的事。于我而言,鸽子汤的滋味,自始至终都与奶奶的身影紧密相连。
七岁那年中秋,我天刚亮就往奶奶家跑。果然,日上三竿时,姑母提着竹篮来了,里面除了应季的水果,还有一只雪白的鸽子。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却又犯了愁:“是红烧好呢,还是炖汤?”转了一圈后,忽然拍腿笑道:“绿豆炖鸽子,最是清补!”
她系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围裙,先洗绿豆,再处理鸽子,手法娴熟。看她忙碌,我便生火烧水。奶奶将鸽肉与姜片同下锅焯水,仔细撇去血沫。我忍不住问:“奶奶,直接煮不行吗?”她笑说:“姜去腥,汤才清甜,好东西总要费工夫。”
待准备妥当,她把鸽肉、绿豆、姜片放进旧砂锅,加水上灶。我抢着说:“奶奶,我来看火!”她笑着叮嘱:“烧开后小火慢炖。”
灶膛里的火光映红了我的脸,不久香气弥漫。正沉醉时,母亲忽然出现在门口,语气不悦:“玩了一上午,还想蹭饭?”我委屈地嘟囔:“这汤也有我的功劳啊。”她神情严厉,我只好告别奶奶,垂头回家。
午饭时窗外飘雨,我闷闷扒饭,忽听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奶奶!她披着雨衣,手捧保温桶,发梢还挂着雨珠。揭盖瞬间,热气与清香扑面而来。汤色清澈,绿豆朵朵开花,鸽肉酥烂脱骨,喝一口,清甜回甘,心头一暖。
许多年后,我成了提着鸽子去看望奶奶的大人。她满头银发,却依旧笑意温和。我学着她的口气问:“红烧还是炖汤?”“炖汤!”她答。我笑道:“绿豆炖鸽子,清补哦!”奶奶缓了缓,轻声道:“傻孩子,绿豆性凉,鸽子温补,这汤最合适小孩子喝。”我怔住——原来那碗汤,从一开始,就是奶奶为我炖的。我别过脸去,不忍让她看见我湿润的眼角。
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