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涛是清朝中医名家，他可在望闻问切间化腐朽为神奇，“疑难险异之症，屡试屡验”，妙手回春。

　　有次却有些回春乏术。他与黄氏世代为交，黄氏有子，四岁左右，“患痘甚剧”，也就是出天花，“天花不治，治之必死”，此病是烈性传染病，发作起来让人痛不欲生，“身热如火，头痛如破，骨节烦疼，腰如折，目如脱。”最怕的是死亡率极高，四岁小孩“患痘甚剧”了，差不多是无救了。

　　黄氏看到儿子病情大作，飞脚去请李大夫。李至，小孩已是垂死状态：“其子已狂热神昏，头门下陷。”高烧已经烧得小儿神智不清，脑壳都开始萎缩了，李大夫见了，也是摇头叹息，“不可为矣，命在顷刻，奈何？”听得神医都如此下结论了，黄氏妇女泪倾如雨，奈何奈何，人生最五无可奈何的是，眼睁睁看着亲人走向另一世界，永不回来。

　　看到孩子父母伤心欲绝，医者多仁心的李大夫也是痛心，他沉思良久，对黄氏说：“此儿万无生理。虽然，不能救之于死，试救之于死，可也。”这孩子现在还活着，活着不能救，得等其死了，才能救得过来。这是甚话？中医这么救人的？中医治病，确在你我之常识之外。

　　听了李大夫一说，黄氏万分惊讶，却是救子心切，忙问啥子办法，啥子办法他都愿意，李大夫神神秘秘，神神道道，“可勿远问，但俟其死后，依吾言行之，或可有救。”俄而，黄家小孩不见呼吸，滚烫的身体慢慢冷却，留下父母与亲人放声大哭，孩子不管不顾，上了黄泉路。“既而，子果死。”黄氏急找李大夫，“请救之”，李大夫抱着小孩，直往猪栏里走，猪粪满栏，臭不可闻，蚊子如轰炸机，漫天飞。黄氏看到把孩子放到猪栏最里边，为父者不忍，连哭带道：不行，不行，这个不行。李大夫却说：“非此无以救之。”天下重症监护室无数，竟然把臭烘烘的猪栏做ICU。这是什么事体？

　　李大夫把孩子放进猪圈，转身跟黄氏说，你赶紧走，别到这里陪护，“但置之耳，不可往视，如夜半闻啼声，急来唤吾。”这是一个极受煎熬之夜，黄氏几次起身，想去看看孩子，几次忍住了。他不知道，李中医在玩啥子巫术，失子之痛与救子之期，交互鏖战于心，让黄氏备受折磨。蛙鼓如鸣，更显万籁俱寂；蚊子叮人，尤其时光难熬。几次听得蚊子叫，黄氏以为是孩子哭，但夜深人静，只听得青蛙鼓浪，嘤嘤，哇，哇哇，哇哇哇，黄氏确认自己不是幻觉，那是小孩哭声，“果闻呱呱声自猪阑中出”，哭声有些喑哑，一起守夜的家人，都听到了哭声。说时迟那时快，黄氏箭步如飞，“急奔告李”。李大夫急如星火，飞脚赶来，急急令黄氏从猪栏里抱来孩子，孩子满身猪粪。顾不得湿臭，李大夫细细诊脉，俄而，欢喜开了，“是不难矣”，孩子没事了。叫黄氏给孩子温水洗身，棉被包裹，“乃投以温补之品，一剂而愈。”

　　黄氏也是懵了一脸，孩子明明死了，如何又活过来了？不把孩子送重症监护室，却把孩子放进潮湿粪积的猪栏，“黄旋叩李起死回生之故”，常人觉得这般中医疗法玄而又玄，在中医那里只是常识：“此儿痘毒已深，攻固不可，远又不及矣。旋思时方伏暑，蚊蚋最多，若以儿置秽恶之地，使蚊蚋吸其毒血，或可望生。此侥幸之计，竟得奏效，君之福，非子之术。”

　　李大夫解释了医理，又解释了命理。医理是，让蚊子吸孩子之毒血，猪栏里蚊子最多，吸毒最快，毒血吸出来了，孩子自然活过来了；命理是，黄氏平时积善，自有福气。李大夫说，不是自己医术高超，而是患者家人积善积德。古之中医仁心，古之中医高德。黄氏还有疑问：“君来时何不行之？”这里医学牵涉到心理学了，“儿死后，君尚不忍置之污秽之地，况未死时乎？吾更知此儿入夕必昏厥，乃利用此时机以行吾术。”小孩之死不是真死，只是昏死，只是假死，“吾更知此儿入夕必昏厥”。中医神，只是我们以为神，中医不自以为神，只是他掌握了医理与医术。

　　刘诚龙（湖南 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