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4月7日,世界卫生日如期而至。这个纪念世界卫生组织成立的日子,本应是全球公共卫生议题的聚焦时刻,却在喧嚣的信息浪潮中常常沦为一句口号、一则简讯。当我们机械地重复“健康是最大的财富”时,是否思考过这句话背后更为深刻的人文内涵?健康不仅是没有疾病,卫生也不仅是洗手消毒,它们共同构成了人类存在的基本条件和尊严保障。
回望历史长河,人类对健康的追求始终与文明进程交织。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将医学从巫术迷信中解放出来,提出“四体液说”;中世纪黑死病肆虐欧洲,催生了最早的公共卫生措施;十九世纪巴斯德发现微生物,奠定了现代医学基础。这些里程碑无不证明:人类对健康的理解,映照着对自身存在的认知水平。当我们将“卫生”简单归约为医学专业词汇时,实际上割裂了它与人类文明的血肉联系。真正的卫生观念,应当是对生命质量的整体关照,是对生存环境的系统性维护。
当代社会面临着一个悖论:医学技术日新月异,健康焦虑却与日俱增。我们拥有基因编辑技术和人工智能诊断,却被慢性病、心理问题困扰;我们建造了豪华医院,却忽视了空气、水源和土壤的安全。这种割裂揭示了现代健康观的局限性——将健康视为可以单独修复的技术问题,而非人类与自然、社会和谐共生的状态。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健康不仅是没有疾病,而是身体、心理和社会适应的完好状态”这一定义,在功利主义盛行的时代显得尤为珍贵却难以落地。
健康不平等是当今世界最尖锐的矛盾之一。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城市与乡村之间、不同阶层之间的健康鸿沟日益扩大。据调查,高收入国家人均预期寿命比低收入国家高出18年;在同一城市,富裕社区与贫民区的婴儿死亡率可能相差数倍。这些数字背后是资源分配的不公,更是基本人权的缺失。当一部分人可以享受尖端医疗服务时,另一部分人却连清洁饮水都难以获取,这样的世界难言公正。健康权作为基本人权,其实现程度检验着一个社会的文明水平。
重建健康人文观,需要我们超越生物医学模式,将健康置于更广阔的文化语境中考量。中国古代“上医治未病”的智慧,与当代预防医学理念不谋而合;印度阿育吠陀医学强调身心平衡,为现代整合医学提供启示;非洲Ubuntu哲学认为“我在,因为我们同在”,提示我们健康具有社会属性。这些多元的健康观共同指向一个核心:健康是连接个体与自然、自我与他者的纽带,是生命意义的物质基础。
世界卫生日不应仅是纪念日,而应成为反思与行动的契机。在气候变化、环境污染、传染病跨境传播等全球性挑战面前,健康已成为跨越国界的共同议题。我们需要的不仅是更先进的医院和药物,更是对生命价值的普遍尊重,对健康公平的不懈追求。当我们将“卫生”重新理解为一种文明态度、一种生活哲学时,世界卫生日才真正实现了它的设立初衷——让每个人都能在健康中实现潜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健康之上,是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在这个互联互通的时代,他人的健康就是我们的健康,地球的健康就是人类的健康。重新发现“卫生”的人文内涵,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文化自觉之一。
梁湘茂(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