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从事安宁疗护专业的责任护士，自己目睹过太多的生与死，悲与痛。我们科收治的患者基本上治愈的希望十分渺茫，而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可以带着尊严和幸福谢幕，每个逝者的家庭都可以悲而不伤地开始新的生活。

　　我曾照顾过一位从美国回来，寻求落叶归根的老人。这位老人原来一直跟随女儿生活在美国，而天有不测风云，癌症的噩耗打乱了这个家庭原本的幸福生活。老人的女儿也是一位医生，她带着父亲辗转了多家医院，相继接受了手术、放疗、生物免疫等多种治疗，但老人的肿瘤还是转移了。当死亡临近的时候，老人“落叶归根”的夙愿愈发强烈，他想念家乡的那一捧黄土，那一抹夕阳……但他的女儿却感到深深的担心和忧虑，她担心父亲回到国内没有一家理想的医疗机构能够提供专业的安宁疗护，使他的不适得到缓解，她不知道父亲能否安详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美国肿瘤护理联盟向她推荐了我们中心。她们一家怀着忐忑的心来到了中心，护士们微笑着将老人迎入病房，并向他们介绍中心的情况。安置好老人后，我们为他做了综合评估，老人最大的问题是痛疼、焦虑、烦躁，而家人最大的心愿是控制其疼痛、维护其尊严，根据这几个问题，我们团队讨论制定了有针对性的疗护计划。经过精心疗护，老人的不适状况逐渐得到缓解，心情也开朗了许多。老人状态好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他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会会亲朋故友，或在阳光走廊看夕照西山，听他讲一讲自己的故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人的病情还是不可逆转地恶化了，开始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肺部发出痰鸣音，我下意识地想去给他吸痰，可当我刚拿起吸痰管，他睁开了双眼，摇了摇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增加他的痛苦，于是，我放下了吸痰管，轻轻地给他翻了身，拍了拍背，找了一个舒适的卧位。老人先拉着我的手，然后伸开手臂拥抱了我一下，我愣住了，他却笑了。之后他与家人一一拥抱，最后与老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老伴在他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两位老人害羞地笑了！我拿出手机播放了一首轻音乐，邀请老伴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我轻轻地说：“您的家人这么爱您，他们都陪在您的身边，您安心地休息一会儿吧，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呼……”老人渐渐入睡了，还紧紧拉着老伴的手，我们悄悄地离开了房间，把宝贵的时光留给两位老人，当天晚上老人安详地离去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接触了很多临终患者，在一个个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故事中，比常人会更加珍惜生命的价值与意义。我们常问：“人终有一死，那么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尊严！就像那位逝者的女儿在清明节给我们发来的短信说：今天是清明，慰藉逝去的至爱亲人的同时，更念及安宁病房的祥和安宁。感谢安宁病房全体医生护士的仁心仁术，你们在我父亲生命的最后一段给了他不仅仅是医疗和护理，更多是给予他尊严。

　　作者：北京大学首钢医院 温向娟

　　来源：中国医学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