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同病人经过生命中最黯淡的时刻,你倾听垂死者最后的呼吸,你的脸写在婴儿初闪的瞳仁中,也写在垂死者最后的凝望里。你陪同人类走过生老病死,你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啊!
事实上,成为一个医者的过程正是一个苦行僧修炼的过程。你需要学多少东西才能免于自己的无知,你要保持怎样的荣誉心才能免于自己的无行,你要几度犹豫才能狠下心拿起解剖刀切开第一具尸体,你要怎样自省才能在医治过千万个病人之后,使自己免于职业性的冷漠和无情!在成为一个医者之前,第一个需要被医治的,应该是我们自己。在一切的给予之前,让我们先拥有。
这些日子以来,也许你们的名字已成为桑梓邻里间一个幸运的符号,许多名望和财富的预期已模模糊糊和你们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许多人用钦慕的眼光望着你们,一方无形的匾已悬在你们的眉际。
孩子们,这世界上不缺乏专家,不缺乏权威,缺乏的是一个“人”,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当你们帮助别人时,请记住医药是有时而穷的,唯有不竭的爱能照亮一个受苦的灵魂。请记住,你们每一天所遇见的不仅是人的病,也是病的人,是人的眼泪,人的微笑,人的故事,这是怎样的权力。孩子们,让别人去享受“人上人”的荣耀,我只祈求你们善尽“人中人”的天职。某些医生永远只能收到医疗费,我愿你们收到的更多——别人的感念。
作者:张晓风
(吴老在《朗读者》节目中与写信者共同朗读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