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人似乎生活得格外热情,他们热进取、爱美妆、轻规训、喜游耍,热衷精神愉悦,也沉醉于世俗生活。《唐诗风物志》从行、婚、花、梦、欢、衣、妆、食、戏九个方面,细叙唐人的世俗百态,文字讲究而活泼,徐徐展开一幅唐人生活画卷。
春光好,正是游玩好时节。看唐人如何春游宴乐,将良辰美景据为己有——
“春晚”式的宴会
唐代的宴会,美酒佳肴只是基本配备,席间还有各式文艺表演。光是宴舞一项,种类就多如牛毛,且风格各异,满足不同客人的个性化需求:霓裳羽衣舞,“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媚态百生;破阵舞,“戢戢攒枪霜雪耀,腾腾击鼓云雷磨”,铿锵健逸;字舞,“舞成仓颉字,灯作法王轮”,用变幻的队列来表现文字,趣味十足……除了歌舞,还有上竿、走索、相扑、掷丸剑等惊险表演,相声、小品等搞笑把戏,简直就是中世纪的“春晚”。
“春晚”式的宴会,大多是在室内举行。活泼好动如唐人,怎肯一味窝在室内办宴席?当然得追着风光走,好风光在哪里,宴席就设到哪里去,给宴席一个阔达华丽的背景。
每至春日,男人们呼朋唤友,骑马往来搜寻于花树之间,碰见令人惊艳的花圃,即时下马饮酒作乐,这马就叫做“看花马”;女人们则是成群结队地到郊外漫步,偶遇名贵花草,纷纷将红裙解下,挂在竹竿上联结成宴帷,就地设宴,这宴就叫做“裙幄宴”。
无论是“看花马”还是“裙幄宴”,都有点圈地运动的意思,誓将最好的风光据为己有,霸道又可爱。尤其是女人们,没有别的武器,就用红裙占领名花。
白居易的魔术
山珍海味,玉液琼浆,丝竹乱耳,这是寻常宴会的光景,看多了,也腻。要解腻,需要更多创意。而热爱生活的唐人,最不缺的就是对生活的创意。
白居易曾在自家大池塘里邀一干好友泛舟,舟上设宴,开宴之后,白先生就变起了魔术:每当众人吃完一道菜,立刻呈上另一道菜,源源不断。但船上既无厨子做菜,也无现成备菜,众人大惑不解,这佳肴从何而来?最后揭秘:船的四周系着百来个能够防水的油布袋子,袋子盛满佳肴后沉入水中,席上每尽一菜,仆佣们便从水中将新菜取出。其实手法很简单,但是娱乐得很彻底。这次别具一格的船宴,引领了唐朝苏州船宴的风潮。 白居易还曾在自家庭院中,搭起两顶突厥风格的蓝色大帐篷,并于帐篷中设宴款待宾客。
不过,白居易的突厥帐篷宴,与唐太宗的儿子——太子李承乾布置的比起来,还是缺乏专业性。李承乾的突厥帐篷宴,装备不只是帐篷而已:首先是帐篷内挂着突厥人的图腾狼头纛,再者所有的仆佣都作突厥人的装束,接着李承乾本人也打扮成突厥可汗的模样,更加极致的是,李承乾与人交流时,操的是一口标准突厥语。估计赴宴的宾客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也不会记得,只记得自己闯入了野性十足的突厥部落。
身未动心已远,足不出户,尽享千里之外的风情——许是看到了这般好处,李承乾式的宴席在唐朝甚多模仿者。这大约是唐朝最便利的旅行方式了。
占卜的蜘蛛
唐人在游宴的细节处亦颇具情调,仅是《开元天宝遗事》一书就有许多有趣的记载,完全可以当作古代的《故事会》来欣赏:端午时节,众人在金盘中盛上小粽子、小粉团,然后在金盘旁架设微型弓箭,能够用微型弓箭射得粽子和粉团的人,才能享受美味。小弓箭本就不易把握,加之粽子粉团质感滑腻,因此极难射中,小小的游戏是对箭法的莫大考验。连吃个甜糯食也不忘打擂台,有唐一代的尚武精神和竞争意识在这纤巧的玩法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到了七夕,宫中女子游宴,备下瓜果花酒自不待言,还要一人自备一只蜘蛛,放在盒中,虔诚地向织女星乞求赐予心灵手巧。宴散了,第二天清晨起来打开盒子,蜘蛛织网织得密集的,证明乞到了很多的心灵手巧;织得稀疏的,表示仅讨来了一点点,垂头丧气之后,只能期许来年多乞些巧吧。唐人处心积虑,最大限度取悦自己;他们毫不吝惜,将智慧用于吃喝玩乐的设计。
不堕的风流
其实,就算没有提前设计,以他们放荡不羁的性格,也不会让宴会无趣。例如许慎选,他与亲友游宴,不带帷幄,也不带坐具,到了目的地,只命童子搜集四周落花。当众人以草席为坐具时,唯独许先生,天地之间,以缤纷落英为席。一句“吾自有花裀,何消坐具”,比酒席上的任一唱和之作都更风流。再例如李宗闵,夏日临池宴饮,炎热难耐,他索性舍弃金盘银盏,涉水折一枝荷来当酒杯,就着花瓣饮下清凉。
盛唐转入中晚唐,一切都往下坠跌;唯有宴饮,不减盛唐时的欢快热烈。人们依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依然呼朋唤友、行令猜拳;即使在分裂争战之际仍是如此,“四方骚动一州安,夜列樽罍伴客欢”。只是,对于唐末的人来说,宴饮不再是娱乐的方式,而是麻醉的手段:面对日益陷落的帝国,再勇敢的人,都需要一点镇痛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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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