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前，一场暴雨冲刷，它出现在桃源的山沟泥土里。

    其后数月，它被随意地摆在当地漆家河的农家屋里，装些粮食。

    当它被慧眼之人揭开面纱时，世人震惊：它源自商周，精美绝伦。流年、质地与工艺，远赛圆明园兽首。

    至今，这件重宝的器身与器首已分离近一个世纪。

    毋庸置疑，它是湖南最渴望找回的国宝级文物之一。

    它是皿天全方罍，别称“方罍之王”。

    之前多次努力均无功而返。早在5年前，湖南省博物馆原馆长高至喜说，“按规定，散落在海外50年以上的文物就不再归属发现地，而今我们只能通过买卖交易取回方罍器身。”

    今年，湖南文物收藏界组团出击，远赴纽约，只望“完罍归湘”。

    3月20日上午，方罍之王确定回归。购买者何人？何时归乡？……本报记者连线众多寻宝者，揭开幕后谜团。

    ■三湘华声全媒体记者 张文杰 吴岱霞

    【现场】

    带着3D版现场对比

    纽约时间3月19日下午，湖南收藏家群体向纽约佳士得正式提出联合洽购皿方罍。

    佳士得与上拍皿方罍的委托方积极沟通后，买卖双方达成协议。

    湖南收藏家谭国斌证实，皿方罍洽购成功，近期归国，将捐赠给湖南省博物馆。

    在场藏家透露：湖南省博物馆及湖南收藏家团体此次前去洽购时，还带了一副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的“皿天全方罍”3D打印模型。

    经现场仔细比对，证实此方罍与罍盖本为一体。

    自此，分离92年的“方罍之王”将再度身首合一。

    【悬疑】

    买家与金额暂未揭开

    20日上午，记者电话联系省博工作人员获知：“省博现任馆长陈建民与一些专家和收藏界人士目前在美国，还没传确切消息。如果皿方罍被购回，省博会明确告诉媒体。在美国就双方如何洽购的细节也要等到陈建民回到长沙后才知道。”

    另一路赶到省博物馆的记者，得到相同答复。购买的民间收藏家有哪些？花费几何？何时回湘？对后续安排等问题，对方表示均不知情，并称省博随后会在官方微博发出声明。

    当日11点25分，湖南省博物馆官微发出声明，确认：“买卖双方于纽约时间3月19日圆满达成协议，皿方罍即将回归湖南，最终由湖南省博物馆永久收藏。”

    【分离】

    器身分离92年后重逢

    1922年夏，皿天全方罍在桃源漆家河的农户家被发现。

    当年战乱不断，器盖则被桃源驻军团长周磐抢走。而器身经古董商数度交易流落海外，最终被以80万美金卖给了美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另一说法为英国收藏家巴尔(A·W·Bahr)）。

    当年外国买家急于配成全器，托古董商以大洋20万购买器盖，但周磐索要50万美金，协商未果。

    其后，段祺瑞政府严令追缴，周磐拖延拒缴。直至1950年代，周被捕交出方罍盖。

    1956年至今，方罍盖由湖南省博物馆保存。

    而方罍身在这92年里，一直背井离乡：从湖南到湖北，到上海，到美国、日本、法国。

    1989年，上海博物馆原馆长、著名青铜器专家马承源先生出访日本，在一位友人家中偶见皿方罍器身。

    该友人说，这是他于1980年代中期从英国花大价钱买回的，并不知此器还有盖。马先生告诉他，盖在湖南。

    其后，这位日本藏家亲往湖南，欲出资30万美元捐建一间精良的陈列馆，并捐赠一品西周初期的精美器盖，以换取皿方罍器盖，但未能如愿。

    2001年3月20日，私人珍藏的青铜方罍器身亮相纽约佳士得亚洲艺术品拍卖会，一位法国藏家以924.6万美元竞得，创下当时亚洲艺术品在国际市场上的最高拍卖纪录。

    直至13年后，皿方罍再度现身纽约佳士得亚洲艺术品拍卖会！

    【现身】

    重宝现身，湖南出手

    今年3月15日，一封湖南省博物馆致佳士得亚洲区总裁魏蔚女士的信函迅速引起关注。

    信函中写道——

    “敬启者，承蒙您赐电告知，贵公司将于3月20日在纽约拍卖的中国商周时期青铜饕餮纹方罍，鉴于其与湖南之渊源，惠允先期与敝馆商购，不胜感激！

    囿于本馆为非营利受托遗产保管机构，所需购藏经费全赖各方资助，今虽多方努力，目前仍仅筹措到两千万美元。因此，祈贵方能同意以此价格(含贵公司佣金)成交。如允此议，则我方将在一周内先期付款三百万美元，余款在两个月内付清。谨此奉复，期盼佳音。”

    湖南省博物馆此举，国内拍行和买家纷纷支持，呼吁华人个人藏家弃购。收藏家曹兴诚就发起提议，“由湖南省博物馆以预估底价的1000万美金去拍回来，其他华人藏家一律不出手，不让人来炒作价格。”

    【购宝】

    藏家联名，华人联手

    其后，喻恒、郑华星等中国藏家联名发表《华人藏家集体致纽约佳士得的一封公开信》，表示支持国宝回归。

    “致纽约佳士得总部：

    ……

    多年来，促成文物回流已经成为中国众多收藏家不约而同承担起来的责任。也因方罍与湖南有着不解的渊源，湖南省博物馆亦通过各方努力筹措资金，以待先期与贵公司商购，促成国宝合璧之好事。

    我们谨向全球华人藏家呼吁：恳请海内外华人藏家在拍场中以大局为重，万勿以个人好恶哄抬价格……”

    省之重宝

    解放前文物流失严重

    新中国成立后再无重宝流失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表明，中国流失文物多达164万件，被世界47家博物馆收藏。

    大英博物馆是收藏中国流失文物最多的一个博物馆，其目前收藏的中国文物23000件，长期陈列的约有2000件。

    3月20日下午，湖南省文物局文物处的工作人员向记者提供了一段引用资料：“历史上湖南文物损坏、流失曾极为严重。以省会长沙为例，民间盗墓成风。1933年前后，市郊大量古墓被盗掘，不少珍贵文物被非法倒卖出境，如皿天全方罍、商周青铜器虎食人卣、两羊尊、战国缯书、漆绘双蛇鼓座等至今流落国外。”

    省文物局政策法规处的工作人员表示，解放前，盗墓者众，加之缺乏完善的法规，文物流失严重。解放后，湖南基本上没有文物流失。

    《湖湘文化大辞典·上卷》 的湖南考古概述中提到：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长沙、湘乡等地盗墓成风，大批古墓惨遭破坏，许多极为珍贵的楚汉文物被盗掘，大量流散海外。

    归来

    罍身归湘，国宝合一

    此前，由于消息与底价走漏，不少藏家担心能否顺利买回。收藏家刘益谦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样一宣传，万一湖南省博物馆到时候出价不敌对手，被老外买走怎么办？”

    湖南收藏家团体得知此事，希望通过洽购的方式将皿方罍“带回家”，与罍盖真正合二为一，其中的藏家有“艺术长沙”的创办人谭国斌。在拍卖展览期间湖南收藏家团体与湖南省博物馆工作人员一行前往纽约商谈洽购一事。

    纽约时间3月19日，湖南收藏家团体成功洽购。达成协议后，湖南重宝“方罍之王”，在分别近一个世纪之后，终于能身首合一，如愿归湘。

    对话

    带了三套方案

    最终确定洽购

    3月20日22点，记者拨通了远在纽约的谭国斌的电话。

    “3月19日下午2点（纽约时间），双方签订合同，非常兴奋！”谭国斌说，从得知佳士得要拍卖此文物时，他就开始关注，并汇报给省政府、省博物馆。随后找到佳士得相关熟人，向他们及文物欧洲所有人提出我方的诉求，请求洽购，并将其永久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馆。

    出发前，共带了三套方案，一是以洽购价格购回；二是以高于洽购价拍卖回；三是号召全球华人集体拍卖回。通过与中间方佳士得多个回合的商谈，每天基本上只睡4个小时，终于确定洽购。 

    档案

    皿天全方罍(léi)

    商周之物，堪称“方罍之王”。

    原器身通高63.6厘米，器盖通高21.5厘米。

    形体高大、富丽堂皇，是我国迄今为止出土的方罍中最大、最精美的一件。

    迷失之旅

    1922年，桃源漆家河暴雨，皿天全方罍出土，流入农家。

    湖南桃源

    ｛

    罍盖：省博

    罍身：-湖北-上海-美国-日本-湖南

    【罍盖】

    1952年，被捕的周磐献出方罍盖。

    1956年至今，由省博保存。

    【罍身】

    ●首次交易

    1922年夏，一湖北石姓商人闻讯而来，400块银元“抢”得器身。物主长子拿方罍盖到附近学校钟校长处询问，钟当即用800块银元购买，将方罍盖留下，方罍从此盖身分离。

    ●二次交易，100万大洋

    军阀周磐派兵搜索学校，以资助兴学名义买下器盖。数月后，石某托人找周磐欲购器盖，出价数万银元，周磐未允。同时，方罍器身又以100万大洋的价格转卖给上海的李文卿和马长生。

    ●三次交易，80万美元

    段祺瑞政府追宝，上海买家急于出手，以80万美元卖给美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另有消息称买主为英国商人、收藏家巴尔(A·W·Bahr)）。

    国外买家曾托人购买方罍盖，但周磐要价太高未果。

    ●1990年代，流入日本

    20世纪，日本青铜器收藏家新田栋一购下方罍器身，陈列于别墅中。

    著名青铜器鉴定家马承源于1989 年拜访新田栋一时曾见此器。

    1994年，新田向省博物馆提出，愿出资50万美金给湖南省博物馆捐建陈列室，外加捐赠一品西周初期的精美方形器盖换取罍盖，未获批准。

    ●2000年代，924.6万美元

    2001年3月20日，纽约佳士得拍卖行的方罍被法国买家以924.6万美元买走，创当时亚洲艺术品拍卖价格最高纪录。

    ●2014年3月20日，价格？

    佳士得称将在今年3月20日再次拍卖器身。

    器身所有者此前与省博联系，愿意出售。

    连线

    “湖南买家势在必得”

    3月20日8时许，记者连线刚刚离开纽约洛克菲勒广场的上海藏家冯飞龙先生。冯先生透露，展示皿方罍的中国展厅来了很多湖南企业家、博物馆人员。成交价是买卖双方、拍卖行同时保密的。不过，商购过程十分艰苦，直到下午2时（北京时间今天凌晨2时）才结束。湖南买家势在必得，不但与来自中国的潜在买家做了公关游说，如上拍卖台，要求成全湖南方面购得此物。另一方面，湖南方面也表明，当地企业家财力和雄心并举，必将会把此物带回湖南。

    根据冯飞龙提供的内部消息推测，成交价格可能不低于10亿元人民币。“因为这是我们的预算，早前也想与拍卖行商购，但没成功。拍卖是生意，不肯低抛的。”■据新民晚报

    低调原因

    此前三缄其口

    为防回购流产

    3月20日，记者致电湖南收藏界内多名资深人士，他们不少人表示早已知情知价，但为防止晒价而致洽谈流产，因此之前都三缄其口。

    曹兴诚倡议，华人藏家一律不竞拍，以成全湖南省博物馆。对此，收藏家朱绍良认为，市场自有其规律，中国藏家不出手，外国藏家未必会客气。皿方罍不是散氏盘、大盂鼎那样的国宝，因此预估底价只有1000万美元，但如此高调倡议，反而给市场打了兴奋剂，很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如果中国藏家达成默契，冷落皿方罍，降低市场预期，湖南省博物馆的机会反而更大。他说，“皿方罍能回归中国，盖、身合璧当然是好事，但即使不成功也不必纠结，我们爱文物，但不能掉进资本的陷阱，更不能受情绪驱动失去理性而不惜代价。”

    业界声音

    “万众瞩目的皿天全方罍经湖南方面与佳士得洽购成功，撤拍荣归湖南，再次印证了文物的百年宿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以后也可能是这个趋势，各位，特别重要的文物收藏不要再有长久获利之心，下一次你拿出来公开展示的时候，可能就是它宿命里要‘还’的时候！”

    ——业内知名瓷器、杂项鉴定家@骨董时光在微博上评论

    “这是中国艺术品在国际拍卖公司，公开私盘的第一樁！”

    ——香港鉴赏家、翟氏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翟健民不惜大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