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背后
忧虑重重
数据
2013年9月 ,湖南省妇联透露,目前全省有0~14岁农村留守儿童286.1万人,农村儿童留守率(留守儿童占农村儿童总数百分率)为44.13%。
“心病”
在留守儿童问题中,“亲情饥渴”最为突出也是源发性的问题。调查资料显示,留守儿童心理问题的检出率高达57.14%,普遍存在“留守儿童综合症”:性格倔强,脾气乖张,胆小封闭,容易自暴自弃。
安全
报告显示,当前湖南留守儿童监护人小学以下(含小学)学历者高达40%,相当多的人不识字,只懂简单加减法,对孩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据有关部门反映,被拐卖儿童中,流动儿童居第一位,留守儿童居第二位。
除夕夜,长沙县复兴村,67岁的爷爷吴建辉守着电视机看春晚。
700公里外的广州,40岁的父亲廖关金端着一碗排骨,打开了电视。
600公里外的柳州,11岁的廖巧武看着其他小朋友放鞭炮,一个人默默离开。
广州,柳州,长沙。这是廖巧武一家三代三地分割的春节。
廖巧武,长沙县复兴村留守儿童中的一员。对他来说,过年是最期盼看见父母回家的时候。
■三湘华声全媒体记者 汤霞玲
A
孤独的孩子
600公里外,儿子廖巧武也只能守着电视机过年。
听到爸妈不回来后,廖巧武向爷爷提出到柳州的外婆家去过年,因为那里有弟弟妹妹陪他玩。
除夕晚上,弟弟妹妹们在玩花炮,廖巧武悄悄地回到房间看电视。“花炮很贵,不要外婆出钱。”
廖巧武说,在外婆家,他能逃离奶奶的控制,有弟弟妹妹陪他玩,他就不孤独了。在奶奶家,他是一个孤独的小孩,每天放学后除了放牛,就是放羊。翻开他的十几篇周记,只能看到两大主题,一是帮爷爷奶奶做事,另一个是对父母的思念。
1月6日他写到:“看到别人的爸妈牵着小孩的手,我越看越眼红,每次别的小孩出去玩,我只能在家帮奶奶做事。我一直生活在痛苦中,我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我变了,我变成了一个孤独的小男孩。”
在他的周记中,奶奶是个“坏人”。有一次帮奶奶干活,手磨破了,出了血,奶奶一点都不关心他。他重重地写上:“坏奶奶,你不让我出去玩,我能忍。你让我干活,我也能忍。可是你这样说我就不能忍。坏奶奶你不懂我的心,我再也不想被你控制了。”
因为奶奶个性急躁,廖巧武很多委屈都是自己忍受。一次放学回家,他骑单车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一个人推着车走回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可是,他并没有告诉奶奶。“因为奶奶知道了会打我。”
这些委屈,廖巧武从来不跟父母说起,每一次电话中,他只会告诉父母:吃饱了,穿暖了,考试考了第一名。
廖巧武上一次见到父母是半年前,他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何时。“如果爸妈不回来,那我就天天等。等他们赚够钱了,就会回来了。”廖巧武说,在他的世界里,金钱等同于爱,有钱了才有家的温暖。
B
被割裂的春节
腊月二十,廖巧武就在日记中期待父母回家:“现在的太阳比以前更耀眼了,爸爸妈妈要回来了。”为等待爸妈回家,他早就把家收拾干净,早早将寒假作业写完,奖状也被码得整整齐齐。此时,其他的留守孩子相继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等候父母买的新衣服,家里的老人开始杀猪宰羊,置办年货,准备迎接小山村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
也是这天,安徽一名9岁的留守男孩因为父母不回家过年,在家中厕所横梁上自杀。
腊月廿五晚,廖巧武在房间里画机器人,隐约听到爷爷奶奶说话,他趴在门背后,终于听清楚了:爸妈过年不回家。他转身,回到小木凳上,许久一动不动。
12年前,父亲廖关金南下广州打工,跟人合伙做生意,三年内亏了50多万。最后只能给人家开车还债,晚上再做搬运工挣钱。妻子在广州一饭店做服务员,每月1800元。11岁的廖巧武被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看。
2013年农历腊月初,廖关金开始琢磨是否回去过年。如果回去,车费、给孩子买衣服、给家里亲戚拜年,至少要花掉一万。而摸摸口袋,只剩下2000元。一边是母亲催促的电话,一边是岳父过世。回去还是不回去?他整整想了三天。
最后,他从工友那借了1万元寄给母亲,给岳父家寄了1000元,自己拿着剩下的1000元躲在广州。除夕晚上,妻子加班,廖关金一个人炒了盘排骨,在电视机前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C
烧掉的日记
廖巧武的委屈和孤独,留守了6年的朱雅芳体会更深。
6年前,朱雅芳跟着父母在打工的海南读完了小学,因为在那里不能参加中考,她一个人回到家乡,开始了长达6年的留守生活。
期间,父母多次说过要回来过年,但每次都在年底变卦。要么就是事情没有做完回不来,要么就是没有买到票,要么就是担心回来没有住地儿。
与廖巧武一样,她在电话中也只告诉父母吃得很好,穿得很好。此外,再无其他。
朱雅芳和廖巧武同村,她的婶婶有一个女儿娟娟和她同班,买衣服、吃饭、上学、放学接送都是由婶婶顺带帮忙。初二那年,两姐妹有了一部50元的手机,但手机一直在娟娟手里,朱雅芳只能做跟屁虫。
“黑色的小坨坨,外面有一圈白色的框框。”打电话,接电话都要经过婶婶同意。那个手机的样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初二那年,学校开通了家校通,每周短信告诉父母孩子在校情况。可是几个月后,朱雅芳发现,因为不愿意交10元/月的费用,婶婶取消了家校通。此后,家校间唯一的沟通渠道被完全阻断。
朱雅芳满心的委屈和愤怒无处诉说,全部写进了日记。写完后,她小心的把那几页纸撕下来,揉成小团,趁着帮奶奶烧火做饭的时候,偷偷丢进柴火灶。“烧掉的那一刻,好像我的烦恼也烧掉了。”
6年来,朱雅芳已记不清楚烧掉了多少篇日记。
D
六年后首聚
廖巧武和朱雅芳所在的复兴村位于长株潭三市交界处,一个4000多人的小山村。一条村级公路在大山和农田之间蜿蜒,这是进出村庄的唯一通道。从复兴村往西翻过一座山到达湘潭,往北进入长沙境内,往南30公里进入株洲市区,被当地人称为“开发不到的地方”。
村里年轻人外出打工,外出的父母将年幼的孩子留给了老人。每年春节,外出务工的年轻人陆续回乡,迎来了一年中小山村最热闹的时候。
今年,恰逢朱雅芳奶奶七十大寿,父母12月初就回来了。这是朱雅芳留守6年来的第一个团圆年。
这次回家,父母花了近十万将家里装修了一遍,两层楼的房子里换上了干净的家具和整齐的地板,还买了辆小车。一家10口人过了个难得的团圆年,弟弟去年也回乡读初中,开始了同样的留守生活,弟弟最不确定的是父母明年是否能回家过年。
朱雅芳说新年有两个愿望:希望今年高考考好;希望爸妈以后每年都能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