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发在九总开张时，那一带其他卖槟榔的并不看好，理由是“张先生只晓得拿槟榔入药”，并声称说他的槟榔好呷的人，只是出于客套。

    事实证明他们看错了，正因为之前经营药，张雪林比别人更懂槟榔。张新发的槟榔甫一出世，便独领风骚。

    因对槟榔了解甚多，更因经营药铺养成的对原材料近乎挑剔的选材标准，使张雪林槟榔的品质得到了保障。因取料上乘，果形匀称饱满，加上秘制配方，使得张新发槟榔肉质鲜嫩、口感醇厚、劲道十足，且嚼后溶渣，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很快就是年底了。生意人年底都会盘点，张雪林自然也不例外。两天盘点没出门，张雪林发现了问题。他的客户近九成是城内或长沙、善化二县的大户人家。在别人看来，这是件荣耀的事，不会引以为忧，但张雪林觉得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眼下时局不稳，越大户人家越有家道中落的可能，到时，他难免有池鱼之殃。

    “不行，得变。”他下定决心。但对于如何去变，一时却没了主意。

    张雪林原想到江边散散心，没想到一出门便望见有人在码头围着议论官府选派女学生留洋的事。前一年，他听说在十八总顺泰栈的湘乡王家的媳妇秋瑾去日本留洋时，还不大相信，这回他信了。

    “女人留洋学什么？肯定是学在大清学不到的东西。”他想，由是得到灵感，槟榔要变，就要变得口味和别人不一样。这么一想，心情就愉悦起来，觉得到处都是过年的景象了。

    光绪三十二年，即1906年，在张雪林充满希望的期待中到来了。白天他和别人一样出去拜年，晚上他窝在家反复调配槟榔熏制新方。

    正月初六，新方终于配好，伙计们还没来上班，他便和儿子儿媳亲自动手，按新口味熏制了一批槟榔出来。正月初九一早，他才吩咐伙计打开槟榔铺张新发的门，贵客就来了。

    来的是王闿运（人称湘绮老人）的长子王代功。年前，湘绮老人找人到张新发购了一大箱槟榔。张雪林远远看到王代功往这边走过来时，心想，莫非是那箱槟榔有问题？待看到王代功满脸堆着笑，他的担忧烟消云散了。

    “张老板，我家老爷子对您张新发的槟榔赞不绝口，这不，我回云湖桥老家过年，他吩咐回长沙时务必再买一箱回去。”

    张雪林听了大喜，忙吩咐伙计新老口味的槟榔各装一箱挑到王家的船上。

    王代功看到挑上来两箱槟榔，有些不解。

    张新发解释道：“承蒙令尊看得起，早知令尊喜食槟榔，本该孝敬，只是令尊乃大儒，吾等屑小商民，不敢高攀。这多备的一箱，是新配方熏制，当是我的孝敬，还请笑纳。”

    王代功推辞不过，只好带上两大箱槟榔回了省城。

    湘绮老人让他儿子买的这箱槟榔，是他要托人带给在京城的张百熙（字冶秋，长沙人，曾任工部、吏部尚书，京师大学堂管学大臣）的。多年前，张曾馈赠槟榔给他，他还为此写了诗：“蒟叶微辛桂气和，并刀亲剖赤丝窠。为思远物殷勤觅，莫笑长饥乞请多。酒半早看红上颊，海南曾见碧无柯。新年茶罢留乡味，略似含香佩紫荷。”

    王闿运年长张百熙十余岁，但张远在京城，该他给张回赠槟榔了。谁让他当年吃了张送的槟榔呢？

    ■郝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