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宗义,生于安徽蚌埠,长于辽宁,后迁居长沙,经营报刊亭14载,1月23日突发脑溢血去世,享年64岁。
他一生籍籍无名,此前有人问他会经营报刊亭到什么时候,他答:会开到开不动为止。随口笑谈,一语成谶。
在他去世两天后,儿子蔡俊将一张简单的讣告贴在报刊亭外,他的故事迅速发酵。
几天时间里,学生、市民、路人自发缅怀者达千人之众,更有318封追悼信贴在讣告下,其中的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只是亲昵地称其为“蔡爹”。
这些信装满了整整一个纸箱。蔡俊告诉记者,他与父亲相伴35年,甚至都不如这些信笺来得真切。
本报记者翻看完这些寄往天国的信笺,试图从信中看到一个真实的蔡爹。
■记者 邹丽娜 汤霞玲 实习生 陈香云 苏璇 彭炎
生意
31元的充值卡
“白天爷爷31,晚上奶奶32。”
——YP
这是“YP”在信中写下的一句话。
1月29日,记者和蔡俊一道,在长沙营盘路与清水塘路交叉口的报刊亭门口,一起翻看了这些信笺,“YP”在信中提到一个故事:一张30元的充值卡,蔡爹卖31元,蔡娭毑(蔡爹爱人)则卖32元。
1999年,下岗的蔡爹夫妻为养家糊口,盘下了这个报刊亭,夫妻俩“两班倒”:蔡爹上白班,每天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五点半左右,中饭就由老伴送饭或吃盒饭;蔡娭毑上晚班,每天经营到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两人的经营风格迥异,蔡爹认为经营报刊亭主要是为大家提供点便利,蔡娭毑则认为做生意赚点毛利亦在情理之中,夫妻俩为此几番争执仍意见不一。30元每张进货的电话充值卡最后卖出了两个价:蔡娭毑参照大部分报刊亭的行市卖32元每张;蔡爹犟不过爱人,就在自己“上班”的时间卖31元每张。
这样的生意故事并非个案,“Lethe”在信中遗憾地说:“不久前在这里买了邮票,钱不够,你免了我一角钱,当时心存感激,岂知这钱却再也还不上了”;“一中高2010级14班x”在信中说:“《星愿》这本书,别人都卖45元,在你这卖32元,谢谢蔡爹!”……
爱好
《我的太阳》
“如果有一天我再听到别人唱《我的太阳》,我第一个想到的一定不是帕瓦罗蒂而是你。”——一中2011级读者
318封信中,逾百封提到了蔡爹的歌声。
“总是听见你高昂的歌声在清水塘路回荡!”“txt”在信中这样说。蔡爹爱唱歌,众所周知。长沙市一中的一名老师告诉记者:“蔡爹的歌声并不是很好听,但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相反没听到还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蔡俊说,父亲唱歌有三个特点:嗓门大,唱不全,听不懂。“他就是爱吊嗓子,将愉快的心情传递给他人。”蔡俊告诉记者,之前父亲一直唱《我的太阳》,一唱就是多年,把这首外国歌曲唱得人尽皆知。后来有听众受不了了,就提议“蔡爹你也换首歌喽”,于是他开始尝试着别的。“蒋知言”在信中忆及老人的一段话就能看出蔡爹唱歌的变化,“爷爷早上经常‘引吭高歌’,还记得您一看到我就唱:‘蒋知言,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尽管“不好听”,听众们却别有感受。“听不太懂,好像只有啊、啊、啊的,可听着他的歌就是觉得开心!”报刊亭旁边的复印店老板何鑫追忆道。“DK”在信中说,“真好,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简单的快乐,如果可以,多想重新听你唱歌。”
一封署名“高2007级13班全体学生”的信这样写道:“在这读书的日子里,感谢有您的笑容与歌声,伴我们度过欢乐充实的学习生涯。”
新潮
三句半英语
“记得你的thank you;记得你的挥手bye bye;记得你的hello早上好。”
——2009级学生
这封署名“2009级学生”的信中,讲述了关于蔡爹“三句半英语”的故事。
在蔡俊的记忆中,父亲只有初中文化,从没学过英文,后来开报刊亭的时间久了,长期和长沙市一中的学生打交道,就慢慢地“潮了起来”。
“他就是个老顽童!”蔡俊告诉记者,父亲学英文就是想和学生们拉近距离,但学来学去就会三句半——hello、thank you、bye bye和一句永远讲不全的“good morning”。但尽管如此,他依然乐此不疲地每天将这三句半挂在嘴上。
在署名“txt”的信中写道:“每次驻足在绿色小房子前,您总是用极开心的语调说一声‘Hello!’,每次离开您总是用极开心的语气说一声‘bye bye!’”;在署名“F”的信中也提及:“谢谢你的每一次Hello,每一次ByeBye,爷爷走好!”在另一封未署名的信中,还提及蔡爹在这三句半英语之外,已开始尝试第四句英语“darling”了。
记者注意到,在318封信中,很多信都在重复蔡爹跟大家说过的“三句半英语”:“thank you”、“bye bye!”
约定
看两个小时送面包
“记得我还在青竹湖念初一的时候就常来这里买书,蔡爹爹很幽默,人很好,还跟我讲看15分钟提供椅子,看1个小时提供水,看2个小时提供罗莎面包。”
——孙
很多人都爱去报刊亭蹭书看,但在蔡爹的报刊亭蹭书是有“约定”的,所有人都得按他的规矩办——看15分钟提供椅子,看1个小时提供水,看2个小时提供罗莎面包,6小时内免费。这个“约定”,长沙市一中的“蹭客一族”无人不知。
“有些学生喜欢看书,但又买不起,父亲就专门定了这条规矩。”蔡俊回忆,父亲经常都会备好椅子、水和面包,专门供给“蹭书看”的学生们,“发展到后来,有些热心市民还特地赞助面包给报刊亭以支持这个约定”。
“txt”在信中回忆:“您喜欢我们去您那蹭书看,即使是还未开封的书您也毫不吝啬地让我们一饱眼福。”
12年前,学生梁伯钦与蔡爹相识,如今他已在外地工作,蔡爹去世,他不仅托人前来拜祭,还写下了一篇追思文章,在文中提及了当年长期帮蔡爹“叠报纸、蹭书看”的故事。他将蔡爹视为人生的良师益友,甚至于在他大学毕业时,还特地身穿学士服来到报刊亭向蔡爹报喜。
曾在蔡爹那蹭过书看的,还有湖南省画院副院长胡立伟。在信中,他将这个报刊亭称为“鲜花盛开的报亭,一中同学读书看报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