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国志》而后有《三国演义》;有《长恨歌》而后有《长生殿》。将前世名著演绎而成小说戏剧者可谓代不乏人,司空见惯。但将一位伟大诗人的诗集重构,演绎为另一部诗集者,实属罕见。旅加华语诗人孟冲之的《杜诗重构》,就是这样一部标新立异的作品。
自白话文运动以来,汉语新诗与传统旧体诗俨然成为两大毫不相干的体系。新诗人漠视旧诗,旧体诗人轻视新诗。中国新诗,婴儿期喝的是洋奶,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渐渐浩荡成河,但这条河一直未能与中国传统诗歌的巨大库容贯通。这种断代,是造成新诗底气不足、读者匮乏的重要原因之一。虽间或有人大声疾呼回归传统,但其实践大多是在新诗里充斥陈词句旧意境,或者在旧体诗中点缀新名词洋格调。这些诗歌实验中的语言,如戏装一样,不能与内容浑然一体。《杜诗重构》熔旧铸新,以其鲜明、成熟、蔚为壮观的成果,在强烈的形式对比中,尽显新诗人对古诗经典的传承脉络和拓展方向。“重构”,犹如一条运河,把古典诗歌这个内陆湖与新诗世界复杂而活跃的水系联通起来。“重构”,犹如一次大祭,高调确认了汉语新诗与古典汉诗之间的血缘。
杜甫兼长并美,是中国古典诗歌史上的极峰,千百年来被尊奉为“诗圣”。但这个“圣”是圣人,不是神圣。既然是人之圣者,就允许延伸,允许超越。延伸和超越,才是真正有意义的继承。重构杜诗的价值,不在于文字实验,不在于经典翻译,而在于理解、传承和发展一种经典的美学精神。孟冲之的实践,正是站在巨人的肩上精鹜八极,心游万仞。他虽屡屡自称是杜甫的“超级粉丝”, 但《杜诗重构》并未匍匐在杜诗脚下,一步一趋地翻译,阐释,或摹仿。而是仅仅参照原诗,以自己的语言,写自己的境界,抒自己的情怀。对于原作,进得去,出得来,放得下。其个人的生命体验、现代意识和艺术独创性因而巧妙地熔铸在一首首隐约可见杜甫身影——但俨然已有青蓝之别的新诗中。从大处讲,这正是中国新诗的发展渐趋成熟的显著标志之一。
■文/晓鸣(北美中西文化交流协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