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的张献翼与张孝资是一对活宝，这哥俩活得不好玩，就去玩死。张孝资要过生了，他对翼哥说：哥们，咱生是过了很多回，死还没过一次，这回咱不过生，你来陪我玩过死吧。翼哥满口应承：这个容易，贺礼做祭礼，红包换白包，OK。

    张孝资生日，红喜果然架起了白喜势，一块大帆布，搭起了灵棚，张献翼喊来大帮朋友，个个穿麻戴孝，一口大棺材摆放庆典中央，然后地上铺了一块大白障，到了8:14，哀乐响起，咱们死星（不是寿星）张孝资闪亮登场，一步一回头走向棺材。进了棺材，张孝资躺下，听人家读祭文，一人读完，然后是呈一块饼干或一只水果，呜呼哀哉，叫资哥“尚飨”，资哥就从棺材里爬起来，领受盛意；然后是鼓乐齐鸣，祭礼连做两天，到了次日，大家哭累了，再请来妓女哭一阵，哭完了，大家一起喝酒。哭罢痛饮，在祭祀常礼里，这一出是没有的，是张孝资与张献翼哥俩新策划的。

    张孝资请张献翼做生日道场与死亡祭礼，喊对了人。翼哥最喜欢玩死。晚明文人圈里，很多人喜欢戴绿帽子，都喜欢了，就不出彩了，要玩就玩大家没玩过的，翼哥不戴绿帽子，他戴红帽子。翼哥所戴的红帽子，并非官家喜戴的红翎子。这绯巾是大不祥，是古代战俘标志物，战俘若戴了绯巾，意谓要押赴乱坟岗处斩，翼哥这身打扮是凶丧之服，他穿着到处跑，每到村头、街头回头率奇高。

    说来挺悲哀，翼哥本是好青年，曾读南京国子监，是大学生。嘉靖年间，他与其兄张凤翼、其弟张燕翼一同参加公务员考试，成绩蛮好，只是主考官怕嫌疑，一门录取三兄弟，当然会引发议论。主考官思来想去，要拉下一个来。主考官抓阄，抓出了张献翼。翼哥想不开，破罐破摔专门行奇弄怪。

    翼哥最初想进体制以博出位，先是不行，后是不想，乃转入文艺圈。资哥与翼哥分工，翻检古册，摘取出名前辈越礼任诞事迹，弄了一本集子，排目分类，研究出妙方千百样：裸体读经的，脱衣露乳的，学士约架的，树下打铁的，脐下彩绘的，男诗人售富婆的……穷形尽相。翼哥与资哥两人著仿名学，只是都没能出奇制胜。哥俩想爆了多少夜脑壳，才想到活人死祭，这办法独步千古，果然奇效！

    张献翼给张孝资策划了一次死亡庆典，娱乐效应真好。资哥投桃报李，也要给翼哥操办，不过其新闻效应递减。翼哥所玩活人死祭，祭多了，记者记载越发少了，“及其被杀也，人咸恶而讳之，故其集自纨绮诸编外，皆不传于世”。这回翼哥人间跳往地狱，跳了18层楼，没几人围观；奇观不再，白死了。■文/刘诚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