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120米的城墙遗址，再次证明长沙这个城市自南宋以来，元、明、清、民国的中心所在。原来，一千多年了，它一直是长沙的CBD（中央商务区）啊！所以，当一百多年前，1905年，一位耶鲁大学毕业的医学博士，受教会的委托，要在中国办一所具有国际水准的医学院时，自然就选址在这里。不过，他当时能租到的房子，仅是几间当过旅馆的旧房子而已，那就是潮宗街56号……

    壹 讲《圣经》打广告，开业第一天没人上门

    这位美国博士叫爱德华·休姆（Edward Hume），来中国后取了个中文名，胡美。接到邀请时，这位对中国毫无了解的29岁医生，正在印度行医，“你愿意到中国内地创办并主持一所耶鲁大学医学院吗？”这建议听起来太有诱惑力了，于是，胡美带着他的妻子和四岁的儿子来了。

    他找了两个人当助手，虽然这两位助手没受过什么医学专业培训，但是能帮他把门窗安装好，把墙壁粉刷一新，再里里外外喷上胡美从美国带来的杀虫剂。那些从美国运来的瓶瓶罐罐，就有了安置的地方。

    11月，雅礼诊所正式挂牌开业。作为商业中心，潮宗街上隔三差五就有绸庄、旅馆和酒家开业的鞭炮、宴席。而诊所开业，却是一个传教士对着围观的众人讲《圣经》：“湖边躺着许多残疾的人，‘你想康复么？’那人肯定地点头。耶稣说：‘站起来，收起你的床，往前走！’那个人立刻变得肢体齐全，他收好床，果然能走动了”。看热闹的人好奇地听完，一阵哄笑，就四下散了。这天，诊所的接诊率为零。

    长沙人习惯和熟悉的是中医的治病方法：摸脉、针灸、吃草药……不久，一种说法在长沙迅速传开：有个长着鹰钩一样的鼻子，眼睛看不到底的外国人，在潮宗街上，拿着钢刀，剖开人的肚子，剐掉人的眼睛，还说是诊病，这不是妖怪是什么！所以，有一两年的时间，在雅礼诊所频繁出入的人，不是疑神疑鬼的好奇者，就是“把死马当成活马医”的重病者。这让胡美先生很有挫败感。

    贰 当众给乞丐的脑袋开刀，盘活了诊所的生意

    为让长沙人了解西医，胡美有时不得不把自己的治病过程，变成开放的、公开的医疗观摩活动：这天，他在街上看见有个流浪的乞丐，头上长了“疖毒”，鼓着一个巨大的脓疮，样子极为可怜和痛苦。胡美提出，接他到雅礼诊所，免费帮他治病。这乞丐想：我已经被这坨毒折磨得生不如死了，既然可以不要钱，挨上你洋鬼子一刀又有什么关系！他欣然答应接受一次外科手术。于是，手术就在诊所的大堂里放着的一张门板上开始了。

    这时，诊所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只见胡美熟练地切开伤口，排干净脓液，对伤口消毒，然后上药，再进行包扎，不到一个小时，乞丐头上就包着纱布，自己走路出去了。

    观众们先是伸舌，后是闭眼，再是称奇地看完这场手术，又过了几天，就看见这乞丐头上的“疖毒”结痂脱落了，等他伤口长好后，发现那里只留下一个浅红的疤痕。

    “洋医生的手艺是不错啊！好得这么快！”这个疤痕成了宣传胡医生高超技术的活广告。所以，当1910年长沙著名的教会案发生时，很多外国人开办的机构都遭到焚毁，雅礼诊所居然在病友的维护下，丝毫无损，这让胡美先生大为感动！

    叁 为宣传科普，在赏菊会上“表演”解剖尸体

    后来，一位从美国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名叫颜福庆的中国医生也加盟进来，1914年，潮宗街上的诊所成了著名的湘雅医院。

    与此同时，中国建立起的第一个真正中外合作的医学教育组织——湘雅医学专门学校，也办在潮宗街正街上一个富人的宅第里，开始招生，湘雅医院作为教学医院设立。这是中美合作办学的第一例。胡美兴奋地说：“我们的努力终于得到承认，我就是为此才来中国的”。他的梦想算是基本实现。

    医院和学校是分不开的。胡负责临床，颜负责教学。一位是第一任院长，一位是第一任校长。两位都是思想前卫，敢想敢干的人。

    那时，长沙楚怡学校每年秋季有个校园赏菊嘉年华活动，长沙市市民都踊跃参加。为扩大医院的影响，宣传普及医疗卫生科学知识。有一年，胡颜两位居然带着一群学生，扛着一具尸体，来到赏菊会现场。他们决定当众“表演”尸体解剖。

    全场上千人，屏声静气，睁大眼睛，看着台上穿白大褂的几位医生。只见他们每人拿着一把手术刀，很熟练地边解剖，边告诉观众，这是什么骨头，骨头旁边有些什么血管，那是什么器官，出了问题会有什么不适，等等。解剖前后，均要求全体人员庄重地向尸体鞠躬致谢，感谢它为人类健康作出贡献。

    长沙的婆婆姥姥们大气都不敢出地听（看）完了一场医学科普讲座，平时在他们眼里神秘、恐怖无比的尸体，今天竟变得平常、普通起来。

    肆  毛泽东特别嘱咐，“如湘雅诊不好，北京也就诊不好”

    伟人毛泽东和湘雅医院有非常深的渊源，他对湘雅的印象非常好。

    当湘雅在潮宗街上艰难创业时，毛泽东一直很关注。1920年，他也是借了这地方创业。他开了家“文化书社”，出版、发行进步书籍、报刊，后来书社办不下去了，他受湘雅医专之聘，担任该校学报的总编。所以，有段时间，毛泽东算是湘雅的员工，他最好的同事，就是后来成了誉满全球的细菌学家和病毒学家的李振翩。

    1922年10月的一天，李振翩正在上班，突然，传达室的员工进来说：“李先生，外面有个洋车夫找你。”李出来一看，原来是毛泽东。只见他身穿短衫，脚穿草鞋，打扮成一副工人的样子。李振翩很兴奋，一把拉着毛，笑着说：“原来洋车夫是你啊！”毛泽东也抓着李的胳膊，着急地说：“管他什么洋车夫土车夫，我现在有急事找你们，请你们帮我的忙！”原来，他的妻子杨开慧要临产了，他自己正忙着领导长沙泥木工人罢工，根本没时间照顾。李振翩一听，说：“没问题，交给我们就是！”于是，他们一起把杨开慧接到湘雅（这时医院已搬到城北麻园岭），在医院里几个老同事、老朋友的关照下，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平安降生。等毛泽东忙完事赶去时，毛岸英已经出生两天。

    1924年5月，蔡和森和向警予的大儿子蔡博出生，也是在湘雅，是毛泽东介绍住进来的。三十多年后，毛泽东的一位亲戚想到北京住院治病，毛除了寄200块钱给他，特别嘱咐：“请告他不要来京，可到长沙湘雅医院诊治，”接着，讲了一句很有力的话：“如湘雅诊不好，北京也就诊不好。”

    不过，1925年5月，胡美做出了他一生中最艰难的选择。因为当时社会环境的压力和他自己的健康状况，湘雅医专要完全交给中方管理，中国收回了教育的权利，改名为湘雅医学院。胡美离开中国时，热泪涟涟。

    ■文/罗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