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叔”，当年湘江上有名的轮船大副，虽然有点风流好色，却有一副肝胆侠肠。他不齿汉奸行为，与拜把兄弟断交，又策反死党抗日，成就湘阴“桃园三结义”传奇……继上期报道《我的母亲一辈子像男人一样活着》（见本报3月8日C14版）后，67岁老报人谭毅挺继续讲述他的家族主要成员“海叔”的故事。

    壹

    父亲经常装扮成乘客，搭海叔的船

    我的父亲谭庚堂是1892年生的，两三年后，他的弟弟谭海堂、也就是我的“海叔”诞生了。兄弟俩都没读过几天书，先后出去谋生，父亲学裁缝，海叔学开船，年轻时就当了湘江轮船上的大副。

    1927年马日事变，在常德担任“禹公支部”书记的父亲，成为被追杀的对象。父亲逃到湘阴，湘阴县搞的是“五家连”，出现一个可疑的人，要诛杀五家。父亲被逼得到处躲。风声紧的时候，父亲只得点着香，攥在手中睡觉，香火一旦燃到手上烫醒了，他就立即转移。

    父亲原来结过婚，还有过几个孩子，但他东躲西藏，根本顾不了家，妻子和儿女贫病交加，竟先后离开了人间。他们的后事都是海叔一家帮着办的。海叔看父亲活得实在太凄苦，心里很难过，他设法找到父亲，表示愿意帮助父亲。父亲怕他卷进危险中来：“这是要杀头的，你拱（钻）进来做什么？”性格开朗的海叔大大咧咧地一笑：“我认识蛮多角色，长沙有几个‘大脑壳’，常坐我的船。你以后搞你的事，就搭我的船，有事我就喊你跑，他们要抓我，我就讲不晓得你的事。他们真的抓走了我，我们海员会找坐船的‘大脑壳’来保。”

    此后，父亲经常装扮成乘客，搭海叔的船，海叔多次帮助父亲躲过劫难。父亲默默地搞地下工作十多年，一次次地虎口脱险，应该说是搭帮了海叔。

    贰

    与拜把兄弟断交，改名“海棠”以表报国之心

    那时候，海叔在“大人物”面前非常“牛气”，他非常熟悉河道、驾船“手艺”又很高超，是湘江河中名气最大的大副。他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角色，叫他崇敬一个什么人，是很不容易的。他讲义气，还有点侠骨傲气，对多数有钱有势的船客看不上眼。然而，海叔非常敬重一位船客，此人就是左钦彝左八爷。

    1944年，左八爷组建了湘阴红帮，成为龙头大爷，海叔自然成为心腹二爷。1944年5月，左八爷成为日伪县长。虽然海叔非常敬重左八爷，但不齿左八爷的汉奸行径，他认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当汉奸都是不可原谅的，绝不愿与汉奸为伍，更不会认汉奸为兄弟。自己也坚决不给日本鬼子开船，尽管鬼子开价不低。他回到自己家中，当起了乡间的“寓公”，还把名字由“海堂”改为“海棠”。因为，有一年，他开船到湖北武汉，看了一埸“文明戏”（话剧）《秋海棠》，从戏词中知道中国地图的形状像片海棠叶子，便也学起戏里主角那样把名字改为“海棠”。

    叁

    策反左八爷抗日，成就湘阴“桃园三结义”

    1945年3月，八路军准备在湘鄂赣地区建立抗日根据地。父亲找到南下支队，成为杨宗胜6支队后勤部的政委。6支队开进湘阴后，杨宗胜成立策反左八爷的起义小组，由父亲担任队长。父亲请海叔打头阵。

    五月底，海叔戴着斗笠，坐着轿子来到左八爷的祠堂，门口的哨兵不认识他，把他的轿子拦住。海叔火了，坐在轿子上吼：“老子跟你们县长是兄弟，你们敢拦老子。”他越是吼叫，哨兵越不买账，端起就是一枪，“砰”的一声，把海叔的斗笠给打飞了。海叔气得要跟哨兵拼命。正在开会的左八爷中止了会议，赶快把海叔迎到内室不断赔罪，一直赔到海叔消了气。

    海叔劝左八爷反到共产党那里去。左八爷有些迟疑：“我有这个意，却没有这条路。在国民党干那么多年，早看透了他们。为日本人办事，也迫不得已。跟共产党，我怎么联系呢？”海叔神气了：“这个好办，我哥哥就是共产党的团长。”海叔立即安排左八爷与父亲见面，左八爷才下决心投共。1945年6月10日晚，在湘阴县艾山冲的地主庄园，左八爷与父亲、杨宗胜 “桃园三结义”。此事分别载入了《湖南人民革命史》、《湖南抗日战争史》和《湖南抗战画史》中。

    肆

    海叔传递情报智斗日本军，截获日军食盐183包

    由于战乱，湖南全省十分缺盐。海叔给父亲送来情报，说日本鬼子要用一艘轮船和三艘民船，把一批盐从湘阴县运到长沙市。父亲马上调集兵力打伏击。父亲担忧海叔的安全，海叔很不高兴：“怕死不抗日，抗日不怕死”。父亲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他：“你们到了伏击圈后，听到枪响就跳水”。

    当日本兵押送的运盐船队开到湘阴县城南边的三汊河，海叔有意将船开到有漩涡的水面。父亲见船靠近，朝天开了一枪。枪声一响，海叔和海员们一齐跳入水中，日本鬼子懵了，拼命朝着水里乱打枪，多亏海叔他们水性好，无一伤亡。日本鬼子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船已在漩涡中打起圈圈，父亲带的部队从四面向鬼子开枪射击，仓皇应战的鬼子一个个被打翻在水中，父亲他们共缴获百斤一大包的食盐183包。

    消灭鬼子后，海叔他们游到盐船上，把三艘盐船撑到麦子湾，在离岸不远的深水中，把船沉了下去。等日本大部队赶到时，除了被打坏的轮船和鬼子的尸体，什么也没找到。几天后，海叔他们把沉在水中的三艘盐船拖出来，大量的盐低价卖给老百姓，解决了当地群众用盐的困难。

    伍

    海叔爱拈花惹草，害得婶婶丢了一条腿

    海叔和漂亮的婶婶结婚时，感情非常好。婶婶生孩子后，海叔开船四处漂荡，经常在外地找“妹子”。虽说当大副挣钱不少，但用婶婶的话说，“再多的钱，也给他仰（扔）光了”。有一年，海叔驾船到常德，船回来了，人却没回。几个月后，一位与海叔关系较好的朋友从常德返回，悄悄告诉婶婶说，海叔被困在那里，不好意思回。婶婶一听，当天就乘船往常德赶，把海叔接了回来。

    海叔回来后，安分了一段时间又野起来。船开出去，人又没回来。婶婶第二次去找人，乘的是木炭汽车，木炭汽车跟当时的长途汽车样子一样，只是车身一侧挂着一个比车身稍高的长长的木炭锅炉，车靠这个炉子作动力。经济拮据的婶婶为了省钱，乘这种车千里寻夫。不料途中翻了车，虽然捡了一条命，却失去了一条左脚。

    得知婶婶出车祸，海叔急忙赶回来。从此，海叔很关心跛子婶婶，每回发钱，总会给婶婶留足。开船出去，多数会按时回来。这段时间，跛子婶婶的几个孩子先后夭折，她悲痛欲绝，认定这是海叔风流作孽的报应。海叔也相信这是报应，从此乐善好施，多少年下来，被他和婶婶接济过的人到底有多少，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文 谭毅挺  整理 黄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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