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之前，作为家中7个孩子中的老幺，李雪菊经营着一个印刷作坊，同时照顾年迈的父亲，患有精神病的哥哥及植物人的姐姐，那年她41岁，未婚。2006 年之后，她成了广州市海珠区最牛的钉子户。坚守了5年之后，她终于和开发商签订了补偿协议。11月7日之前，她将会搬离生活了40多年的老屋。她告诉记者：“我从来都不知道害怕。现在，我开始会了。”

    5年的抗衡，46岁的李雪菊终于感受到了害怕与孤独，而强硬不肯让步的开发商也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有被投的蛇、被射的烟花——其实没有赢者。李雪菊“要在被护城河围困，并不时被人投入活蛇、死猫、烂鱼死虾的祖屋中坚守；要在推土机和拆迁队的注视中，给自己年迈的老父亲送葬”，有多长时间没逛过街，没有和朋友喝过茶、聊过天了？李雪菊自己都记不得了。而开发商方面，“迁拆户不搬，二期工程无法动工，经济损失难以估量”，“被耽误太久”，以至于不想再谈论此事。

    但他们各自的坚守与努力，并非没有任何价值。李雪菊从要补70万元的差价才能搬进去的新房，到现在接受安置房一套及一定数额的货币补偿。疲惫不堪的开发商，则二期工程可以动工了，并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对其他拆迁户不公平”境遇的产生。于商家来说，声誉是他们的生命线。所有的灰色记忆都变成以往，他们之间的博弈，虽有强势与弱势之分，却无正义与邪恶之别，本质上是一场利益的角逐。

    当然，利益不能遮掩一切瑕疵。当利益攫取的不公超过了一定的“度”，当强势以牺牲、漠视多数当事人的利益为代价，当公共利益被无休止的纠纷所妨碍、所伤害时，“利”就有暴利、私利之分。本案中的开发商，明显有掠夺、暴利之嫌。三层独栋的楼房评估价仅为50多万元，这一评估标准肯定适合于其他任何人。这个独身的弱女子，以其罕见的坚强与坚韧，与实力强大的开发商抗衡了5年，坚守了个体的尊严与物权的底线。如果再多一些“李雪菊”，开发商的暴利计划不会那么容易得逞，其与民争利的欲望也许从此不再如此强烈。正是因为有“李雪菊”们的存在，无数个“钉子户”的抗争，富有中国特色的“拆迁运动”才渐渐褪出血腥与暴力的原罪，走近了法制与民主的轨道。

    本案中的开发商，亦有可圈可点之处。5年的骚扰与忍让并存，他们背负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与精神枷锁，选择妥协，无疑是一种进步。和谐的核心，是平衡。社会和谐，不应该是强制的、设计的，而应该是斗争、博弈的结果。强制的、设计的和谐，不是和谐，甚至是历史的倒退。斗争、博弈的和谐，才是真正的和谐，是各方利益基本得到保障的必然结局。在法制的框架内，只有深度博弈的和谐，才会使社会和谐达到新的高度，才是社会进步的持续原动力。

    ■吴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