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峰
只有千年计的历史风霜,才会在这天山融雪孕育的坚毅、顽强的人类文明成果中刻划下岁月流逝的印痕。
从乌鲁木齐沿宽阔的高速公路往东南行,就踏上了去吐鲁番的旅程。八月的北疆,绿树葱茏,水草丰茂,那青翠繁茂并不亚于江南,给人西部边陲的印象并不强烈。车儿奔驰,公路两边的林木渐次稀疏,地上植被越来越少。进入吐鲁番地界,戈壁渐露峥嵘,视野所及,已只有蜿蜒起伏的光秃山岭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山体上满是历经千万年风沙吹蚀冲刷形成的坑洼;戈壁里到处是像过了火一样的紫色或褐色的渣土,青白黄黑红色的砾石点缀其间,沧桑而荒凉。见到草木已经是一种奢望,水和鸟兽生命活动的迹象无从寻觅。那死寂和苍荒感直逼心灵,你脑海里不由得反复闪现着“不毛之地”、“荒无人烟”等等词汇。
车如一叶轻舟在戈壁上穿行。疾风卷起阵阵狂沙,吹打着车身,车不时像失控般左右晃悠。沿途的风口上,矗立着一排排白色的风力发电机,叶轮飞转,十分壮观。经过两个多小时奔波,戈壁上出现一小簇一小簇的绿色植物——后来,我知道,这就是戈壁沙漠上最常见的骆驼刺——渐渐地,地上的植物重新丰茂起来,间或有大块绿洲。路旁,隔不多远,已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房屋、人家。忽然间,车里的人欢呼起来。在戈壁中间,冒出一长条绿油油的带状绿洲,延绵不断,一直伸向远方——那是吐鲁番的葡萄园。葡萄园旁那一溜大小不一布满小方孔的建筑,就是葡萄干晾房。吐鲁番市快到了。
进入吐鲁番市,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具有西部特征的建筑、乔木和城市绿化带。虽然看不到内陆城市的熙攘,却也整洁别致,人来车往,行人欢声笑语。那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让你顿时忘却穿行戈壁的枯燥和长途旅行的劳顿,有种回家的感觉。
吐鲁番一年降水量只有十多毫米。民居多是就地取材,用泥土块石垒砌而成,屋顶都如此。若是在江南,一场豪雨就能将它化为尘土。但在吐鲁番,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连苏公塔、公主府这样的历史性标志建筑也一样。苏公塔是吐鲁番郡王额敏和卓为记录自己带领吐鲁番人民抗击分裂势力、铭记清王朝恩泽而建,城堡、塔楼、院墙都是黄土垒砌,历经数百年,依然棱角分明,黄土本色没有丝毫更改,创造者精雕细琢的匠心分毫毕现,精致而别有一番风味,默默向人们讲述着吐鲁番人民坚定捍卫国家统一,维护民族团结的光荣历史。
的确,在吐鲁番,只有千年计的历史风霜,才会在这天山融雪孕育的坚毅、顽强的人类文明成果中刻划下岁月流逝的印痕。在交河古城、高昌故城遗址,昔日繁盛的安西都护府,已化作一片废墟,人类生活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墙体和城市轮廓。八月的吐鲁番酷热难当,耀眼的阳光照耀着残垣断壁,在这历史的碎片中留下黑白斑驳的光影。新的文明已在别处,像吐鲁番城,如繁花绽放,延续这片土地上曾经的壮丽辉煌。
站在古城高处眺望。天空湛蓝,空气澄澈,数百里外的天山山脉雪峰遥遥在望。纵横吐鲁番地区长达5000多公里长的坎儿井,把雪山与这块土地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这原本应该是荒漠绝境的地方,创造了生命和文明的传奇。吐鲁番地下数千条坎儿井的涓涓细流,和地表水渠溪流的淙淙雪水,养育着吐鲁番人民,在这戈壁荒漠浇灌出璀璨的文明花朵,让这块土地焕发出神奇的生命活力。
回到市内,已是斜阳西照。独上高楼,吐鲁番城尽收眼底。夕阳给吐鲁番市镀上了一层金黄。漫漫戈壁环绕城市周围,沙丘起伏,错落有致,如一位温婉少女,将城市柔柔地抱在怀里。迷人的戈壁风光与精巧的城市文明便无比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夜幕降临,月色朦胧,城市边缘的戈壁和远处连绵的群山变得影影绰绰,与近处灯火通明的城市相互映衬,让人在静思中,深深体味这座戈壁滩中城市的沉静、傲岸和历经千年而决不退减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