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青”者，愤懑青年也。民国初期是个出“愤青”的时代，而“愤青”扎堆的地方，非师范学校莫属。

    话说民国初年，“五四”运动前后，湖南省的都督是谭延闿。这个谭延闿，是个地地道道的官二代，两广总督谭家的三少爷。虽是湖南人，却生在杭州，长在福州。年纪轻轻的，很早就发了福，长得像个水晶球。虽然胖，但人家脑瓜子非常好使。中国最后一次科举考试，他就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殿试，差点考上了状元。只是碰上了愚昧、迷信的慈禧太后，最后钦点时一看，湖南人？还姓谭？刚杀了一个闹着要变法的湖南人谭嗣同，这个谭和那个谭有没有关系？不行！今年全国不是干旱少雨吗？那个叫刘春霖的，名字好，也许可以给大清带来甘霖，就是他了！就这样，以这种凭姓名不凭实力的撞大运方式，谭延闿成了“倒霉蛋”。

    当然他倒霉的时间也不长，否则，辛亥革命后很快就当了湖南省的都督。

    [壹]

    挥笔作长联

    “制服”大闹食堂的“愤青”

    辛亥革命后，建立的是民国。作为一个省都督是免不了要和一些“愤青”们打交道的。首先说说著名的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那群“愤青”。

    当时，这学校的学生因为伙食不好，进餐时经常大吵大闹，但是吵闹后并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就在进餐后，这群愤青故意把饭堂里弄得杯盘狼藉，秩序紊乱。学校当局管了，但管不住，所以只得请曾经在这所学校初创时当过校长，并在更新学制上很有作为，现已是省都督的谭延闿先生莅临训话。都督来后，没有“训”，甚至也没有“话”，而是挥笔作了副长联，并将长联贴于食堂，联云：

    君试观世界何如乎，横流沧海，频起大风潮，江山带砺属谁家，愿诸生尝胆卧薪，每饭不忘天下事；

    士多为境遇所累耳，咬得菜根，方是奇男子，王侯将相原无种，想古人断齑划粥，立身端在秀才时。

    也怪，学生读后竟深为感动，此后进餐时井然有序、寂寂无声。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愤青”们还是服。

    [贰]

    “愤青”要求换校长

    谭都督拍桌将其轰出门

    再说说另一所办在衡阳的湖南省立第三师范学校里的“愤青”。这学校里的“愤青”也颇让都督大人头疼。

    因正是“五四”前后，学校里师生分为两个阵营，吵得一塌糊涂：一为激进的改革派，一为传统的守旧派。改革的喊“打倒孔家店”，要用白话文写作；守旧的则认为大逆不道，世风不古。学生交的用白话写的作业，守旧老师既不批改，也不记分，还鼓动校长把“俄国过激派”教师赶出去。

    于是，几个学生，其中有蒋先云（共产党员。他后来是黄埔军校第一期的学生，考进黄埔时是第一名，毕业时还是第一名，列为“黄埔三杰”之首，在陈赓、贺衷寒之上，是毛泽东、蒋介石最钟爱的学生。惜25岁早逝），就跑到长沙，找到都督要求说法。

    谭都督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听完了学生的陈述。“都督，你说校长是不是顽固、落后？”都督点点头，“是有点”。“那你说，他是不是不配当校长？”都督不置可否。“都督，我们全体学生都要求撤换校长！”都督没反应过来。单纯、无城府的学生以为都督默认了，就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在都督的桌上，“这是我们拟的学校负责人名单，请予以批准！”

    都督瞪着眼看着说话的学生，正欲开口，另一学生在旁又补充说：“要是政府委派别人，我们是坚决不承认的！”“啪！”谭都督忍不住了，桌子一拍：“反了你们啦！委派校长，是政府的权柄，你们几个学生何得干预！”小伙子们愣住了……“出去！卫兵，把他们轰出去！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气死我了！”

    所谓的对话或谈判遂不欢而散。

    [叁]

    受毛泽东之邀写店牌，“书法牛人”耍大牌

    另外一个“愤青”就太有名了，他自然也是师范学校的，不过，当他遇上都督时，刚刚毕业。他就是毛泽东。

    当时，毛泽东在长沙开办了一个新文化书报社，除做些进步书刊的发行外，还出刊《湘江评论》。湖南的新文化运动、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这个书报社都起了很大的作用。当初书报社刚要开张时，需要一个招牌，毛泽东就想到了谭都督，想请他撰写店牌。

    这个都督，不但书读得好，书法也好生了得，当时被公认为“民国四大书法家之首”。他的颜体，至今无人能出其左右。牛吧？毛泽东自己还没有牛的时候，就喜欢找牛人。但是，都督却不太情愿：一个小青年，认都不认识，谁知道是哪根葱，帮他题字？且不说我的字有多值钱，就是你们成天喊喊叫叫宣传的那些东西，我也大都不认同。好像在什么文章里还骂过我的“政绩”吧？不计较就算了，还帮着写招牌？待议！

    在民国的官场上，时人都知道谭延闿有个特点，就是比较婆婆妈妈。说是圆滑，也是随和。经过毛泽东的几番请求后，他心一软，就不但把字题了，书报社开张那天，还大驾光临，亲自去剪了彩，以示祝贺。

    这也算他支持“愤青”们做的一件好事。

    [肆]

    谭院长：“早晓得这样，当初我跟他们剪什么彩？”

    令谭延闿都督想不到的是，当时这些在他眼里既让人头疼，但也不乏可爱的冒失“愤青”们，后来从事的宣传进步思想和革命实践活动，都风生水起，走向了他及他所代表的政府的对立面。省立一师就不用说了，除“贡献”了新中国的开国领袖外，还涌现了大批著名的民主革命和民族解放骨干。省立三师呢，也成为了湘南革命的策源地，人们熟知的黄克诚、江华、张平化等等，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

    这其实是时代发展使然。都督始料未及，也不可能理解。

    但有趣的是，就在题字十年后，谭都督已是谭院长了（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在南京，一天，当他从报纸上看到报道，说“朱毛共匪”在江西“领导秋收起义后，建立了根据地”，而蒋介石几次派军队去围剿，都只得落荒而逃时，不禁向身边的孙科等人长叹一声道：“唉，早晓得会这样，当初我还跟他们谈什么判，剪什么彩哟？派两个兵，当场就把他们一抓，何至于今日这样劳师动众？”

    哈哈，谭都督，此时悔之晚矣！■文  罗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