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圈里,是大名鼎鼎的厨师
父亲喜欢江南一带口味的菜,而且能烧一手好菜,在朋友圈子里也算上小有名气。有时候亲朋好友来吃饭,往往他亲自掌勺,保姆只能在旁边做下手。
上世纪60年代初,父亲在解放日报社工作,为创作长篇连环漫画《三毛——在迎接解放的日子里》,搬到报社住了几个月。隔两、三天我们兄弟姐妹就轮流去看他,这是我们最高兴的事,因为这意味着那天肯定是由父亲带着去不远的山东路上的菜馆“老正兴”吃晚饭。当时老正兴饭店每一位服务员及厨师全认识他,父亲也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所以吃饭时是很热闹的,常有店员跑来说几句家常话或开几句玩笑。店里的拿手好菜红烧青鱼肚、红烧划水、草头圈子、油爆虾、酱爆鳝背等,父亲还会与厨师探讨烧法。
父亲处世低调随和。平时他喜欢去小饭馆、小饭摊喝酒、吃饭,边吃边和周围的人聊几句。有一次发现金陵东路上有一家鸡粥摊的鸡粥和白斩鸡特别好吃,就请赖少其叔叔同去。也许太好吃了,第二天赖叔叔就拉着我父亲再去吃,一连好几天,两人请来请去,成了这家鸡粥摊的熟客。
喜欢吃臭豆腐干,赢得好多“知音”
父亲有一个奇怪的嗜好,就是喜欢吃“油煸尖头辣椒”,不去掉籽,越辣越好,先用油煸透,再放酱油、糖收干。吃一口老酒咬一小口辣椒,常常辣得嘴巴张大直哈气,他却说特别舒服。这也许是在湖南的生活经历对他的影响。父亲特喜欢吃的是油炸臭豆腐干。我们老家浙江海盐虽然近邻上海,可是那边的臭豆腐干与上海的完全不同。海盐的臭豆腐干是用豆腐干做的,霉得颜色已经发绿,要比上海臭豆腐干臭好多。父亲特喜欢吃,在家里招待客人,居然赢得好多“同党”,华君武叔叔、丁聪叔叔都曾赞不绝口。听我母亲说,父亲到北京开会,有时候乘飞机去,居然会随身携带生的海盐臭豆腐干,拿去送老朋友。
“给我盛碗‘艺术饭’”
我母亲是绍兴上虞人,绍兴的霉干菜、霉千张(霉百叶)、霉海菜梗、霉豆乳(霉黄豆)等等,我父亲也都爱吃。上世纪50年代,父亲有时会设家宴招待外国来访画家。所谓“家宴”,其实是政府出钱,照例是锦江饭店或和平饭店的大师傅带了半成品及全套作料来我家,在我家厨房间起油锅烧。有一次,有位波兰画家来我家吃饭,不知为什么大师傅没有来,改由我外婆掌厨。地道的绍兴烧法竟使波兰客人直跷大拇指。后来外婆索性搬上我父亲喜欢吃的霉干菜烧肉,谁知道被外宾及陪同人员一抢而空。
饭桌上,父亲总是先喝老酒,老酒喝完了,一声令下:“给我盛碗‘艺术饭’”,我们小辈就抢着给他去盛饭。所谓“艺术饭”,就是先把米饭在锅里搅得很松很松,再盛到碗里。看看满满一碗,其实只有半碗的量。父亲幽默地说,什么都是艺术,盛饭也有艺术,饭盛得好就叫“艺术饭”。
“不许张乐平喝酒!”
父亲可以说是嗜酒如命,先是喝白酒,后来身体不好了,才改用黄酒。酒给他带来了创作灵感,他的许多作品是在酒后大笔一挥而成的。父亲喝酒颇有名气,文革初期,我在南京路上居然发现贴有“不许张乐平喝酒!”的大字报。酒也使他闹出一些笑话,晚年患病长期住华东医院,过几天总要找出各种借口向医生请假,医生护士们都明白:“张老又要溜出去喝老酒了。”
有一次唐云伯伯来我家吃饭,送他一瓶XO洋酒,父亲当场打开,喝了半口就不肯喝了,说味道像咳嗽药水。唐云伯伯笑着和他开玩笑:“你这个乡巴佬!”
父亲的一些饮食爱好,可能源自于他少年时代在上海近郊的苦难学徒生涯。他平时对金钱的轻视,对清淡生活的满足,常人难以理解,可是这正体现了他的流浪儿三毛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