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 杨博智

今年5月，记者为一组高校学生就业的报道四处采访，看到用人单位抱怨招不到合适的人才，大学生们心急如焚地在各大人才市场瞎转悠，不断传来的“就业难”信息让记者有些黯然。

偶然的一个机会，当记者采访一位来自职业学院，毕业两年就拿到60万年薪的“全国就业明星”唐娟娟时，接触到平常似乎被我们忽视的职业教育，在这家名不见经传的保险职业学院里，记者惊讶地看到用人单位到学校“抢”学生的盛况，看到学院领导因满足不了用人单位的需求而“烦恼”。

一边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一边是“宝马雕车香满路”，巨大反差让记者决定深入探寻这一现象，职业教育的话题亦浮出水面。

职业教育是当下中国教育领域里，最被关注亦最被忽视的话题。“关注论”者言之凿凿，写入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出台一号文件等，然而在冠冕堂皇的背后，职业教育却仍然在艰难中行进。

“被忽视”则不必多说，几乎所有的资源配置实质上都在向其他教育领域倾斜，从幼儿教育到小学教育，从小升初到高考，都可能成为连篇累牍见诸报章的话题，或街头巷议的热点，但职业教育却似乎从未成为过主流话题。

实际上，职业教育已成为当下中国不可绕过的话题。如同一滴水即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这份来自保险职业学院的调查报告，或可折射出中国职业教育的当下困境与未来蓝图。

1 教育的尴尬

6月23日，华中科技大学光谷体育馆，7780名本科毕业生参加了一场被称为“史上最牛”的毕业典礼。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被就业’、‘被坚强’，那就挺直你们的脊梁，挺起你们的胸膛，自己去就业，坚强而勇敢地到社会中去闯荡。”会场上被毕业学子高呼“根叔”的该校校长李培根院士在其演讲的最后一段颇为无奈地道出他对于当下大学教育的隐忧，

在残酷的“就业”面前，大学教育并未能幸免，实际情况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糟糕。2010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就业工作视频会议上，教育部长袁贵仁表示，今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规模将达630余万人，加上往届未就业的，高校毕业生就业形势十分严峻。

眼光转向职业教育。全球十大中文社区华声论坛发布的一组调查显示，“职业生心理预期低、实践经验扎实，能吃苦、稳定性高”，网友普遍认为职业生比大学生更容易找到工作。

教育部的一组数据印证了网友的这一观点。2009年全国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生608.68万人，就业584.27万人，平均就业率达95.99%，而国家示范性高职院校毕业生就业率不再低于非“211”本科院校。

尽管就业率很高，但职业教育并非没有尴尬。保险职业学院党委书记、院长胡运良告诉记者，最大的尴尬仍是“墙内开花墙内香”，尽管办得很好，但职业学院仍很难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认同。

与行业结合紧密的保险职业学院，在保险业界得到充分认可，众多保险公司与学院签下订单班，每年4、5月时，二年级保险类专业学生便被前来挑选顶岗实训的保险公司全部挑完，还供不应求。

“整个职业教育被低估及边缘化了。”6月26日，在首届中国天津职业教育国际论坛上，数位职业学院院长在会场外诉苦，一位情绪激动的职业学院管理者这样描述自己的窘境，“每每谈到职业学院，听客的殷勤赞辞总像重男轻女者嘴里说出的‘女孩也好’。”

承担培养高级专门人才、发展科学技术文化、促进现代化建设的重大任务的高等教育，和推动经济发展、促进就业、改善民生的重要职责的职业教育，似乎都遭遇了尴尬。

2 战略的反思

幸运的是，从国家政策到职业教育办学机构，彷徨中的职业教育正在进行一场自上而下的战略反思。

2010年2月23日，国务院发布国家中长期（2010-2020年）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公开征求意见稿），在其教育事业发展目标中，初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的年在校生规划人数之和超过了高等教育，成为未来十年的教育主体人群。

在这份规划纲要里，一系列利好政策显示了对未来十年职业教育的深刻认识。扩大规模、统筹资金，加大投入的政策背景；工学结合、校企合作、顶岗实习的培养模式；政府主导、行业指导、企业参与的办学机制。

学界的认知更为大胆。中央民族大学王军教授早前指出，“职业教育最好都让产业部门来办。”他认为最有效的培养模式是采取类似自考的弹性模块制度，由产业部门负责技能培训，鼓励职业教育走“半工半读”的办学模式。

职业教育机构则显示出谨慎的姿态和改革的勇气。

校企合作“订单班”成为一种被认为行之有效的职业教育新模式。以保险职业学院为例，学院与各家保险公司纷纷合作开设“订单班”，直接为其培训输出毕业生。

今年3月，世界500强企业蒂森克虏伯电梯公司与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共同制定3年培养方案，使得该企业今年订单培养的120名学生一进校门就具备“准企业人”和“在校学生”双重身份。

此外，保险职业学院扎实有效推进的“2＋1”培养模式，在这一模式下，学生一年级打基础，二年级学专业，三年级去保险公司带薪顶岗实训，该校主管就业分配的工作人员笑称，这应该是实训就业时学校里“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直接原因。

一系列动作，反映了职业教育者们对经济形势的正确研判和对职业教育的深刻领悟。

3更多的途径

职业教育是西方工业革命的产物，而我国的职业教育思想萌芽于清末，高等职业教育更是近二十多年才得以发展。“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保险职业学院院长胡运良告诉记者，“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研究欧美发达国家的职业教育，并期望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发展之道。”

以美国、加拿大为代表的CBE（competency based education）“以能力为基础的教育”模式，是当今一种较为先进的职业教育模式。这一模式是由学校聘请行业中一批具有代表性的专家组成专业委员会，确定从事这一职业所应具备的能力，明确培养目标。

借鉴这一模式，保险职业学院梳理教学模块，制定教学大纲并依此施教。其保险实务等课程被列为省级教改试点专业，保险学概论为国家级精品课程，打破了以传统的公共课、基础课为主导的教学模式，保证了职业能力培养目标的顺利实现。

努力与国际职业教育接轨。该校下设的国际保险学院，已先后与英国皇家保险学院、美国纽约保险学院、德国安联保险集团、澳大利亚北墨尔本学院、南昆士兰大学及我国的台湾、香港地区的保险公司和高等院校建立了教育合作关系。

“企业大学”近年成为职业教育的一个热门话题。2008年，世界上最大的多元化产业集团GE在上海建立了它在美国本土以外最大的培训中心，分析人士认为，GE的培训模式可让员工最快了解企业文化、融入企业。据统计，世界500强企业中有70%的公司创办了企业大学，它们在职业培训方面的探索给了国内的职业学校很多启示。

前身为中国保险管理干部学院的保险职业学院，隶属于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公司，这一特殊的行业背景让它实际上拥有办成“企业大学”的可能。兴建“中国保险大学”不仅是其对未来的畅想，亦可能成为职业教育发展的理想蓝图。

作为国内唯一一所专门从事保险教育的全日制普通高等职业学院，保险职业学院正力求在“术”与“道”之间找到平衡与突破。

4未来的十年

“职业教育绝不只是一个教育话题，它与个人成长、经济发展、社会公平等各个环节有重要联系。”一位资深职业教育者认为，职业教育发展的好与坏，将成为下一十年的“国富之道”。

“职业教育和培训，其价值不仅是为社会工业化、产业化、经济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技能型人才保障。”保险职业学院副院长朱甘宁表示，它将成为力促社会发展、解决民生的重要进阶。

20世纪50年代，舒尔茨等经济学家发现用传统的资本、人口等因素的增长不能理解美国的经济增长，舒尔茨把美国1929-1956年的经济增长中的21%-40%归因于教育。

中国经济学者李明华以动态角度观察财富创造发现，土地、资本的改进均有赖于技术创造，并籍此提出新的“国富论”：中国的富强将依赖于占城镇劳动力半壁江山的农民工和几亿乡村、小镇人民的知识和技能的提升。

现代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谈到国富时，用的是“the wealth of nations”，他指的更是国民的富裕，而不是国家的富裕。在“中国制造”时代，如何让国民更加富裕？职业教育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思路。

现实情况是，这批体量巨大的劳动者并未受到良好的教育。“职业教育可以改变这一格局，让他们能够够成为体面的劳动者。”朱甘宁认为，帮助人们成为“体面的劳动者，受尊重的劳动者，有价值的劳动者”的职业教育，让每一位渴望通过劳动回报实现自我价值的人找到自己的位置。

和保险职业学院一样，数以千计的职业教育学院正在做着“凤凰涅磐”式的探索，基于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职业教育的话题，绝不仅是中国未来十年的教育问题，而极有可能是关乎这个国度未来若干年代的重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