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伟

这仿佛是个象征。一条路通往当今的繁盛，一条路通往昔日的落寞。

我住在白沙路，在不再呛人的黄昏里散步，一条小巷可以抵达步行街，另一条则可以抵达天心阁。这仿佛是个象征。一条路通往当今的繁盛，一条路通往昔日的落寞。

我有时候分明是欲去步行街，却一踅到了天心阁城楼下。或者相反，欲去天心阁，却拐向了步行街的喧哗里。正像雨果说的：瞄中了鸽子，打中了鹰。

情与愿违呵。

这说明我是一个徘徊的人。犹豫、踌蹰、心思不定、首鼠两端。

步行街我当然喜欢。那清明上河图一般的商铺林立与人潮汹涌，让我触摸到生活的质感同社会的轮廓。游荡其中，仿佛是对生活之河的嬉戏同抚摩，也仿佛是对商业社会中人情百态的观色与察颜。利来利往是行商坐贾，乐进乐出是布衣庶民。光鲜衣物，珍奇宝饰，总归扑面而来，如同湘江河里吹来的风，让你新鲜而感奋。又吃有吃的，玩有玩的。不吃不玩，坐到街边长椅上，看往往来来的人，也是风景无限。消费，或者被消费，是这条街的主题，也是这条街的五颜六色。这也便是生活的主题同生活的颜色。人若不揪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差不多总要到这样的街头走一走，成为风景，或者看风景的人。一个时代的变化，你是可以从这样的步行街上瞧出点名堂来的。一个人要想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时代风尚中，步行街是不可不去的。

那天心阁呢？古老的城墙与檐角闪现在最后一抹夕照里，仿佛是牵动时光记忆的旧照。有关她的过去，有关她的传说，总藏躲在某个树皮顶的亭子里，或斑驳砖墙上的青苔中。总是被人遗忘，又总是被人记取。往日的热闹已然沉寂，岁月的烽烟也早已飘散。这历史的遗存只见证时间，不解释当今。只有老人才会在黄昏中到此怀古。相对步行街，她有一种久远的静谧，像古井一样深沉，由岁月炼成了昨日的目光，注视着当今的人们。在这里留连，你会忘记今日，会怀想昨天。她总是古往今来，总是白云苍狗。她的气场就是让你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感觉到历史的巨大。

黄昏中的散步，常常会阴错阳差，情与愿违。在我喜欢今天的时候，或许会不由自主地拐到昨天。当我们欲抚摸昨日的脸时，忽然看到了今天的表情。

这是滑稽的，却几多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