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县第一中学 郭思瑶
高考分数出来后,我和高中的三个密友计划毕业旅行。为了节约经费,提前购买了四张去海边城市的慢速火车坐票。
出发当天,破旧的火车站里,火车照常披着一身斑驳的绿衣,懒洋洋地停在枕木上,等待着乘客的到来。等到口哨声吹响,火车拉开自己的一排口袋,指引人们有序地钻入身体里。夕阳慢慢地沉没到背面的山林中,余晖斜洒在站台上,将送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将乘客尽数吞纳到肚子后,火车打出一声响亮悠长的饱嗝,便开始朝南方行进。
窗外,一棵棵楠木树迅速涌现、消失,又再次涌现,如同翻滚着的绿色海浪。火车被波涛裹挟着,颠簸地朝着山体隧道迈去。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火车没入了巨大的黑暗之中——那磅礴的绿色似乎被一只更为庞大的黑色布网兜住了,顷刻已消失不见。
黑暗像是一杯巨大而浓稠的黑咖啡,携带着冰凉的苦味,倾倒、漫延在车厢的各个角落。只有车厢顶部的几盏内灯还亮着,如同微茫的白色萤火,固执地、沉默地悬挂在车顶上,微弱到似乎能被一声叹息吹灭,却又强大到只身敢与夜色对抗。在车灯的淡淡投射之下,我看到了火车上其他乘客的脸庞。
大都是年长的民工。他们身形消瘦,沉默寡言,只有极少部分幸运的人能坐在座位上打盹,大部分人站着、或蹲坐在鼓鼓的麻布袋上,黝黑的面容几乎要与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车厢顶部微弱的亮光像水纹打在人们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浅白的沟壑,勉强将他们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火车狭窄的过道上摆满了箩筐,箩筐里的鸡鸭用力地扑腾着,激烈地叫嚷着,试图从牢笼里挣脱出来。一旁的主人对此似乎已习以为常,任凭牲畜挣扎抖动着,只有在箩筐快要触碰到其他乘客时,才伸出手将其拉回身边。我仔细看了许久,终于与一人目光相遇——那是一个拢着一对年幼的儿女,站立在人群中的老父亲。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凝固着和笼中家禽一般茫然无措的神情。
伴随着又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仿佛黎明破晓般,耀眼的日光将黑暗打开一个孔,以势不可挡的姿势流淌进每一节车厢中。火车里的人们长舒一口气。似乎夜晚只会是短暂的,火车终将带领我们驶向幸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