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市浏阳河中学 姜滨

　　老张在阳台侍弄花草时，对面楼顶传来电子合成的“布—谷，布—谷”声，像调试过的背景音效，少了山坳里的清亮。

　　今春，老张在小区农耕园认领了半垄地。春雨过后，黄瓜苗疯长。他蹲在田埂间苗，累了就直起腰，往掌心啐口唾沫，继续埋头挥动锄头。突然，熟悉的鸟鸣传来，抬头只见灰褐色鸟影掠过楼群间隙。这声音，让他想起去年清明回村，在老屋檐下，几只麻雀正啄食陈年稻谷，他学布谷叫，惊得鸟儿扑棱棱飞散。

　　布谷声勾起童年记忆。那时放学，他和小伙伴们在紫云英田野里割猪草，天空传来布谷鸟的鸣叫，大家便争相学叫。鸟儿在云间穿梭，他们挥舞着小禾刀在田埂上奔跑，直到布谷声渐远，才瘫坐在地，对着晚霞唱歌。

　　手机里存着岳父上周的语音：“谷雨到，布谷叫，你妈种的豌豆该掐尖了。” 视频里，岳母弯腰劳作，后脑勺的白发又稀疏了些。她总嫌超市蔬菜没味道，却不知五十多岁的老张，在农耕园里刨土种菜，不过是想在钢筋水泥间，寻回些泥土的气息。

　　午休时，老张被布谷声惊醒，才发现是物业新装的驱鸟器在作怪。这电子合成的“布—谷”声，既没有老牛反刍的沉闷，也不及山雀鸣叫的婉转。倒是楼下幼儿园的滑梯旁，几个保洁阿姨边扫落叶边学鸟叫，把“布—谷，布—谷”声拖得绵软悠长。

　　傍晚在超市，卖笋子的老乡说：“现在的笋子都带着快递单的味儿，哪像我们当年，背着竹篓走二十里山路，听着布谷声赶集。”

　　昨夜暴雨初歇，老张又来到菜地。布谷声中，他看见去岁遗落的谷壳，竟钻出了嫩绿的新芽。

　　“总喊腰痛，还折腾啥？”老伴又唠叨起来。老张抹了把汗，笑道：“过过瘾，过过瘾！” 晨光里，他挥着锄头，在布谷声中，种下对故土最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