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燕

    6月24日，平江县第八中学的班主任凌凌出乎意料地收到一篇让她哭笑不得的学生“催婚”周记：亲爱的凌老师，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对象结婚？你到底喜欢哪一种类型的男生？我妈妈给你介绍的那个人，你喜不喜欢……

    虽说童言无忌，但从学生的周记中不难看出，乡村教师的婚恋问题，是摆在眼前，且亟待解决的事。

    近年来，大批年轻的高校毕业生进入乡村学校，成为学校教育教学的主力军。与此同时，乡村教师的婚恋难题也正引起更多的关注。   

    A 无处安放的梦想：遇贵人先立业，遇良人先结婚

    2016年从吉首大学毕业后，彭元元来到了保靖县水田河镇一个离县城50公里的教学点当特岗教师。几年来，他一直单身。问及原因，他坦言，“村子里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而整个教学点就只有我一个老师。”刚来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看着教室外的树和山，想着自己一个人将在这里度过几年，偶尔会出现一些小情绪。

    “虽然教学点离家很远，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彭元元很快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他笑言：“遇贵人先立业，遇良人先结婚。趁现在没有对象，我要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教育事业上。”2019年下半年，彭元元通过自己的努力，考进了毛沟镇上的毛沟小学。今年6月，学校安排彭元元到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进行教育教学交流活动，电话里，彭元元兴奋地告诉记者，“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提升自己的学习机会，我感觉离梦想又进了一步。”

    岳阳县杨林乡杨林中学的单身教师——26岁的刘晓告诉记者：“我教初三，真的很忙。我之前处了个对象，间隔整整一个月，我才有时间和他出去吃顿饭。我觉得耽误了人家，于是分手了。”

    “我发现身边绝大多数单身教师的生活都被工作填满了。现在，能忍受男（女）朋友突然‘消失’的人不多吧？本来聊着‘微信’，聊着聊着，我就不见了——上课去了，给学生辅导去了，改作业去了，或者编资料去了……”最近几年，刘晓在教学上取得了一些成绩，她表示，“教书到哪里都是教，但教师不能原地踏步。单身已成习惯，我打算在这里更加努力学习、提升自己。”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一个人单身时间越久，就越容易将自己的内心困住，不敢、不耐烦与异性重新开始相处，重新开始了解。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艮山口小学教导主任杨银今年27岁。性格开朗、生活自律的她，早些年一直忙于教学，至今单身。“我现在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遇不到合适的。我渴望恋爱，但又不知道如何跨出第一步；我考虑得比较多，毕竟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双方的原生家庭、孩子、原先的经济基础都很重要。”面对婚恋，杨银言语中透着些许迷茫。

    “一天到晚围着学生转的老师经常开玩笑说‘国家能不能分配对象？’”株洲县一所乡村寄宿制学校的工会主席马丽介绍，班主任是“白+黑”的工作制，“早上6点陪学生晨跑、早读，一天除了备课，还要上四五节课，晚上10点查完寝下班。一天工作时间那么久，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马丽有些无奈地说。

    B 不被理解的“坚守”：谁来为爱情买单

    乡村教师甘守清贫、高尚坚守，是人们眼里的红烛春蚕，是赓续乡土不绝如缕的文脉。但在交谈中，记者也听到了他们对柴米油盐的关心和有如常人的忧愁。

    采访过程中，有很多单身的教师坦言，由于长时间找不到对象，经常要面对家人和朋友的询问，情绪很低落。也有部分教师为了解决婚恋问题而不得不调动工作地点，甚至放弃工作。一些学校校长担忧地表示，婚恋问题对教师的工作有一定的影响，有一小部分教师会将情绪带入到教学当中。

    5月20日，看着微信朋友圈里不少人晒结婚照、晒婚纱照秀恩爱，邵阳县岩口铺镇某乡村小学29岁的单身男教师李志感觉“很扎心”。

    他也想能早日在朋友圈秀恩爱，但每次相亲的时候，介绍人都要强调，“乡村男教师收入不高，不吃香。”“睁眼忙到黑，也就混个温饱。”坚守乡村小学多年的李志说，生活有点苦撑的意味。收入不高，是李志心中的痛。这也让很多年轻男教师在谈婚论嫁时，缺少应有的底气。

    为了找对象，李志也尝试过很多办法。比如，他曾在各大婚恋网站注册过会员。可每次对方得知他是乡村教师后，往往就没有下文了。一聊到婚恋问题，李志就备感沮丧：“我是不是选错行业了？再坚持几年吧，如果还是找不到对象，我真的要考虑转行了。”

    与城市教师相比，乡村教师的工作生活条件确实更为艰苦。因为对教育事业的热爱，乡村教师在乡村扎根，用知识的火种点燃乡村孩子的希望。2000年，22岁的刘天带着一腔热血来到平江县长庆中学担任体育、历史老师。“我也是乡村长大的，我太清楚乡村学生有多么渴望好的教育。”农村学生的朴实好学深深触动着刘天，他决意在乡村奉献自己的青春。

    在乡村学校发光发热的刘天，32岁时依旧没有对象。父母经常催促，学校校长也着急，他们发动了身边所有的人脉帮他介绍对象。在众人的助力下，2010年，他结婚了。但由于相距远，婚后两人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我们每次都因为分居问题吵架。她在平江县城工作，生活没人照顾，我很能理解她。我在乡村教书10几年，割舍不下这里的生活和学生，我很难作抉择。”两年后，刘天离婚了。现年42岁的刘天叙述这一段两地分居的经历时，记者依然能感觉他的痛苦。

    “我已经单身8年了，期间也有人做过介绍，但是不少相亲对象都说我们工资不高，社会地位低。”刘天说，“乡村教师不能仅靠精神的力量来支撑，我们也迫切需要归属感，需要除了学校以外的家。”2017年，坚守乡村教育17载的他通过平江县的教师招考进了城。“希望能在新的环境里找到对象，毕竟母亲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为我的个人问题操心了。”他说。

    C 社交圈窄、资源缺乏：转来转去都是同一群人

    岳阳县杨林街镇某小学的一些女教师告诉记者，她们要求并不高，之所以难找对象是因为社交圈窄、“资源匮乏”。对此，该校校长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地介绍：“在学校内部找对象是不错的办法，但学校年轻男老师‘凤毛麟角’，学校30个教师，加上我也只有3个男的。”

    湘北某县教育局办公室负责人彭万向记者透露，该县中小学教师队伍男女不平衡化倾向较为突出，教师群体中，女教师的数量越来越多，以2018年为例，该县教师招考女性比例为89％，而这些女教师又以大学刚毕业的未婚年轻教师为主。“偏远的乡村中小学更为明显，男女教师比例为1：9。”彭万表示，偏远的工作环境、忙碌的工作，以及社交圈子狭窄、资源缺乏让婚恋问题成为乡村女教师难找对象的“罪魁祸首”。

    学校男教师少，凌凌28岁还没有对象，这让父母、校长着急，也让学生、学生家长跟着着急。因为在乡村，她这个年龄早应该结婚生子了。他们担忧再耽误下去，凌凌将更难找到合适的对象。于是，他们将目光瞄向了校门外，尽力帮她介绍行业外的单身男性。 

    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凌凌积极参加父母和校长安排的相亲，期间，还遇到了一桩相亲趣事：有一次，她与在政府单位工作的优质男生相亲，虽然没有相亲成功，但她却在事后得知，这名男生在与自己相亲之前，已经和自己认识的两名女教师相过亲了。“你说单身的人，怎么转来转去都是同一群人。”凌凌笑言，走出校门，多方寻找伴侣，没想到还是败给了“圈子小”这一现实因素。

    “行业内，男女比例失衡；行业外，扎根在乡村的年轻人又少。乡村女教师想要找到合适的伴侣，还是挺难的。”这样的现状也刷新了常德市鼎城区十美堂中学教师杨婷婷的观念，此前，她一直以为教师是婚恋市场的“抢手货”，但近几年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身边二十五六岁还单身的教师太多了。”她告诉记者，学校总共有15名青年教师，单身的有9名，“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十美堂中心校有7名青年教师，其中单身的有5名。”在这种“僧多粥少”的紧张氛围下，22岁的杨婷婷已经被父母催婚了。

    （文中所有人物均为化名）